最熟悉的陌生人

蒋光平

我的朋友不多，杰便是我仅有的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中的一位。

那年，是在学校举行的一次征文比赛上认识杰的。那时我刚读大二，杰比我高一届。杰长得文质彬彬的，清瘦的脸上总戴着一副深度的金边眼镜，给人的感觉便是很有书生气的那种。杰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文笔不错，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是我们中文系的才子。像他这样的才子，理所当然地成了许多女生倾慕的对象。于是课间饭后，不时有女生递一些小纸条或送一些有寓意的自织的围巾手套等给他，其目的不言而喻。但杰却是一个极腼腆的人，许多次的好姻缘就这样被他错过了。

杰虽然腼腆，但在我们几个朋友面前却是一个极其幽默健谈的人。尤其谈及文学方面的话题时，他甚至可以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各种流派思潮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见任何羞涩之感。

不知什么原因，对于杰，我竟有一种不全是友谊的复杂感觉。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来，偷偷地笑他傻傻的样子。对于我的感情，杰却好像很迟钝，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否感觉到了我的这份特殊的情谊。我曾经给他读过一首很久以前不知哪位男生偷偷塞进我书包里的一首诗：“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当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杰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但他的脸上分明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躲闪的眼神总是在试图逃避着什么。我想，杰应该是听懂了这首诗的含义的。我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让杰讨厌的人，因为许多次，杰都说过喜欢和我在一起，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由衷的真诚；我知道，每一次的“路遇”，其实是他故意等待的奇迹；我知道，杰对我也是有一份异样的情感埋在心里。只是，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在等待着杰，希望他能给我个答复，但我却迟迟未能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后来，我有了男朋友，但却不是杰，而是一个和杰长得很像的男生。杰毕业后，去了南方一座很远很远的城市。偶尔杰会打来电话，他说他在南方很好，就是特孤单，很怀念曾经在一起的好朋友。有次我问杰还是孤单一人吗，怎么不去找个女朋友呢？我说凭你的条件是不成问题的呀！电话那端的杰显得很沉默，好久后，他说：“如果我现在追你，你会同意吗？”我说：“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呀，他对我挺好的。”我问他“为什么以前不向我表白呢”。我说“如果你当初向我表白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答应你的。”杰问我是否还记得那首诗，就是很久以前我读给他的那一首。我说当然记得，那是一位女孩曾经最甜美的梦想，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杰问是在书包里发现的吗？我问杰是怎么知道的。突然，电话那边的杰变得哽咽起来，声音似乎有些微颤。半天后，杰说：“其实那首诗是他悄悄放进去的，是专门写给我的。”

原来，他早已在诗中表白，而我却始终未能明白。当杰挂断电话那刻，一种叫刻骨铭心的痛让我久久欲哭无泪，才知道，我和杰居然是世间距离最遥远的人，为什么上天偏偏让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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