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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有痕 □田秀娟

蚌埠日报 2020-07-23 07:29 大字

疫情期间,我在一个老街执勤。

老街,南北走向,两侧房屋,鳞次栉比。

紧挨执勤点的一户人家,大黑铁门,门楣上写着“家兴财源旺”五个大红字。女主人60多岁,个头不高,干净利落,爱说爱笑,在一个绿化公司做临时工。问她干啥活儿,她笑着说,栽花种树、剪枝拔草啥的,让干啥就干啥呗。一天挣几十块钱,总比在家呆着强吧?

她家门口空地上种了五棵树,一棵枣树,中间三棵核桃树,还有一棵杏树。除了枣树,其余几棵树都用砖围起来。春天,树发芽,抽叶,由淡绿到深绿。紧挨墙头的一点空地,她又种上豆角、丝瓜,搭上了架子。

她干活回来,自行车后架上不是驮着剪下来的树枝子,就是几块破木板子、废旧纸箱子,有时,车把上挂着一兜野菜,蒲公英、荠菜或者马齿菜啥的。她拎个马扎子,坐在门口,择野菜,一边择,一边问我要不要。“野菜多好,不打药,有营养,包饺子、蘸酱都好吃。你们年轻人不爱吃这个,我们家老头儿忒爱吃。”大人小孩从门前过,她都热情地搭话。“去哪呀?大姐。”“牙疼,买点止疼药去。”“东大街有个诊所,听说看牙疼看得挺好。你去那儿看看。”

“冬子妈,你这是开学啦?”“没有,开会去。还不知道啥时开学呢。学生都说想我啦!”“可不是呗,一晃半年多了。”

……

她家养一条小黄狗,叫豆豆。冬天,她出来,豆豆跟着,耷拉着耳朵,卧在脚下。春天,豆豆欢实了,在门口卧着的时候,耳朵会噌地竖起来,身子弹起来,向箭头子一样射出去。顺着豆豆的视线,一条黑色的哈巴狗远远站着,低声吠着。豆豆颠颠跑过去,两只狗深情对视一下,开始欢畅地缠绵。女人紧走几步,冲着哈巴狗一声大喝“滚”,顺手做了个扔石块的动作,棒打鸳鸯。哈巴狗吓得扭头就跑,豆豆缩着头,斜睨着眼,一边不情愿地往回跑,一边回头望向哈巴狗。女人怒笑,这个死哈巴狗,天天跑这边来。

只要有空气、阳光,就会有爱情,狗狗才不管什么疫情不疫情的呢。没人能阻挡豆豆的情事,豆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它一出门,就慵懒地卧在门口,嘴巴贴着地,半闭着眼,很惬意。

初夏,豆豆再出来时,拖着下垂的乳房和干瘪的肚子,身上的毛没了光泽。豆豆当妈了,下了四个崽。“四个小狗都往它身上扑,把豆豆缠磨烦了。”女人喂了豆豆一个鸡蛋,抚摸着它的头说,“家有猫狗算一口儿。动物养时间长了,有感情了,丢了死了,忒心疼。”

女人儿女双全,闺女在外地上班,儿子开水暖店,都已成家。她说,“媳妇比闺女还细心呢。春天我闹嗓子,媳妇听说了,骑着电车子,大中午的,就把药送过来了。”执勤好长时间,都没有见过她老伴儿。女人说,老头子晚上在工地看大门,白天不出门。儿子儿媳叫过去吃饭,都死活不去。我开电三轮车拉着他,都不去。

一天下午,一个瘦小的老头从大黑门里走出来。细长的眼睛,黑瘦的脸,好熟悉的面孔,似曾相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趁着他和一位老爷子聊天,我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快速启动大脑搜索引擎,20多年前的一幅画面倏地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我曾在一个老旧小区住。小区是开放式的楼群,没有围墙。每天中午或者傍晚,路边总有这样一个情景:半旧的三轮车,上面放着一个大笸箩,雪白的棉布下面,是鼓鼓囊囊的馒头,一个瘦小的男人在一旁笑吟吟地站着。看见小孩放学回来,他笑着招呼一声,放学啦?下班的回家,他招呼一声,下班啦?小区的人几乎都买他的馒头。

如今,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太多的沧桑。认出他,我的心里一瞬间风起云涌,却又假装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以前您是不是在某小区卖馒头?他的眼里有惊喜,说,是呀!卖了20多年的馒头。你在那边住呀?显然,他早已认不出我。

那时,公公、婆婆从老家过来帮我带孩子,几乎每天买他的馒头。公公有低血糖,在楼下带孩子玩,有时犯了低血糖,就赶紧买个糖包吃下去。冬天,婆婆担心馒头凉得快,专门用布头和棉花做了一个小棉口袋,上面用绳子穿上,一拉绳子,可以把口扎紧。孩子上幼儿园后,公公每天骑着三轮车接送孩子,三轮车上放着那个棉布袋。儿子一回家,就拎着一袋馒头。

有一次,我和5岁的儿子在家。我在忙家务,便问儿子,可不可以去楼下买馒头。儿子第一次被委以重任,高高兴兴接过钱,下楼了。十几分钟过去了,儿子没有回来,我跑到阳台去望,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我的心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来不及换衣服,就快速冲下楼。路口,没有那个熟悉的三轮车。我一下懵了,不知到哪儿去找儿子。问楼下的人,都说没看到。最后,我在附近一个小区超市门口,找到儿子。找到他时,我的心咚咚直跳。儿子说,下楼发现卖馒头的爷爷不在,就去别处买。后来,每次看到人贩子拐卖孩子的新闻,我都心有余悸,总会想起儿子幼时独自买馒头的经历。

如今,儿子在读大学,公公早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再回首,早已物是人亦非。

他和他的三轮车曾经是小区的一个标志,成为很多人的记忆。

此时,他坐在一旁和老爷子聊天,说天气,拉家常,谈论国家大事,云淡风轻。他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我完成了一次时空穿越。

我和他们夫妻一样,都是小人物,如一粒尘埃而已。然,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努力活着的姿态,低到尘埃的美好;还有我曾经逝去的光阴,有欢喜,有泪水,有失去的痛苦,有收获的喜悦,还有一种叫岁月的东西。

就像花儿开过,风会记得一样。这个世上,总有人会记得擦肩而过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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