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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碗□ 林双贵

河池日报 2020-05-29 05:59 大字

刘老太本是同儿子狗儿过的,但不得同儿子住一起,媳妇说泥垒的老屋冬暖夏凉,更适合老人居住。

每到开饭,刘老太便回老屋的老式橱柜拿出一个大青瓷碗,来到儿子的厨房,舀起一勺饭,夹点菜又回到老屋的堂屋桌前坐下,这说不清是打哪时起了,不和儿子狗儿一家同张桌子吃饭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刘老太本来是用上釉的碗的,在孙子小宇两岁的那年,小宇嘴喊着饿,刘老太便从自己的碗扒了两口饭给小宇吃了,恰好给儿媳翠凤瞧见,翠凤怒气冲冲地把刘老太的碗一拨,“叭”的一声,那碗掉地下碎了,饭菜也洒了一地,“妈!你想害死我儿子呀?”

这媳妇字字带刀带刺,刺得刘老太心里流血又流泪。

刘老太还育有一女,叫兔儿,丈夫在狗儿出生那年便病死了,刘老太说,人名起得贱,好养,贱人贱命,她娘家就是这样代代口耳相传的。

刘老太年轻时也算是美人坯子,要模样有模样。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总想打她的主意,而刘老太对这些人总是敬而远之,她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养育儿女身上。平时深居简出,洁身自好,从不惹是生非。

兔儿、狗儿也乖巧懂事,放学回来都争着帮母亲干农活,一家人相互取暖,相依为命。他们一家节衣缩食,倒也落得一饥半饱,勉强度日。

转眼间兔儿、狗儿像小鸟一般长大了,兔儿到城里打工,嫁到了城郊,丈夫因车祸致残,所以平时起早贪黑贩些菜卖。逢年过节也少回娘家。

所以,刘老太一直和狗儿在农村住。

要说这狗儿人倒老实,生性有点木讷。娶了个老婆翠凤,翠凤是挺着肚子过来的,结婚刚五个月,狗儿就当爸爸了。别人总在后面偷笑,这憨仔还乐得在人前吹嘘着自己那方面本事。只有刘老太清楚,这翠凤决非一般的人物。

果不然,打翠凤一进门,刘老太的家就不得安生了,特别是生了儿子小宇之后,翠凤骄横跋扈的本性便显露出来,在家里,翠凤便是女皇,刘老太便是一个免费使用的长工。而狗儿更加窝囊,媳妇说坐不敢站,指东不敢往西。刘老太暗自流泪,本指望儿女个个成家立业,自己也遂了心愿,想不到这苦海还是没边了。哎!定是前世欠了翠凤的,今世做牛做马来还。

刘老太渐上年纪,门牙也松动了,说话漏风了,口水也会涎了下来,翠凤便嫌恶心,每当上桌吃饭时,翠凤便对刘老太说,扛你的碗上一边吃去!而狗儿却表情木然,当没看见一样。

刘老太的碗被打烂以后,儿媳翠凤便从神龛下面找来一个大青瓷碗,这大青瓷碗原来是铁皮碗,里面镀上瓷,故称瓷碗,原是用来盛香烛的,狗儿说用大青瓷碗盛香烛盛了几代人,就把它换下了。

翠凤说,大青瓷碗经摔,不花钱,是刘老太理想的专用碗。

近段时间,刘老太身体出现了颓势,经常咳嗽,有时咳得喘不过气来。那天,儿媳说老太你要少上我们家来,你该干啥干啥!莫影响下一代的成长。下一代是谁,孙子小宇呗!

刘老太的脸僵住了,刀刻的皱纹像被浇铸似的扭成一束,端在手中的大青瓷碗微微抖动,饭菜也几次想洒下来。

刘老太不知怎样回到老屋的。

刘老太病倒了,连续几天躺在床上颗米未进。

这天正是除夕,人们忙着贴对联,贴窗花,挂大红灯笼。

山村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狗儿也正忙杀鸡宰鸭,准备年夜饭,心想几天不见母亲来吃饭了,不论如何也要叫母亲坐下来吃一个团圆饭。“叫什么叫!叫儿子小宇去,你忙你的事!”翠凤瞥了狗儿一眼,招手叫来小宇:“儿子,去老屋拿奶奶的碗来,装些饭菜给奶奶吃。”“哎!”小宇一蹦一跳地跑去了。

不一会,小宇捧着大青瓷碗回来,碗内的饭菜馊了,长出白白的细毛。

狗儿心里大呼不好,忙放下手头的活路,快步走到了老屋母亲的房间。

一进门,狗儿看到不愿看见的一幕:母亲死了,双眼圆睁着,一只手伸着像要抓什么。狗儿哭着抱起母亲,轻飘飘的如抱一把枯叶。

狗儿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兔儿,兔儿租部小车回来了,还未进门便哭声震天,兔儿哭诉说母亲在世时未尽孝道,听得叫人心生凄凉。

兔儿、狗儿商量把母亲的葬礼办得隆重些。他们还从城里请来扎纸师傅,扎车扎楼扎童子烧了,说母亲辛苦一辈子未过得舒坦,该到阴间享清福去了。

在清理刘老太的遗物时,刘老太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狗儿“咣啷”一声踢着那只大青色瓷碗,瓷碗骨碌骨碌滚得好远。五岁的小宇忙跑去捡起,交给狗儿说:爸!我们留起来吧,等你和妈妈像奶奶一样老时用呀!

小宇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几乎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狗儿狠狠瞪了小宇几秒钟,气急败坏地扬起巴掌,“啪啪啪”,巴掌却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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