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我所经历的湘南小镇中学感染事件
文 | 南焱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细菌与病毒无处不在,其中能致人病痛者,亦为数不少。人生于世,大约难免会感染细菌或病毒,后果或轻或重,但总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我曾经有过一次较严重的细菌感染,虽已事过多年,但那种糟糕透顶的感觉,令人绝不愿意再体验一回。
人员集体居住的宿舍,如学校、监狱、军营、养老院,往往是病菌传染的最佳温床。1994年下半年,我在湘南地区一个小镇上的初级中学念初三,这是一所百分之百气质纯正的乡村中学,周围便是村子、果园和农田。学校有近六百名学生,寄宿生占绝大多数,只有一幢三层宿舍楼,女生住三楼,男生住一、二楼。每间长方盒似的寝室紧挨着摆放六张上下铺铁架床,要住二十四个寄宿生,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卫生设施更别提了,宿舍楼里没有任何卫浴设施。学校有一所学生澡堂,只有男女两间,每间一次最多容纳六个人洗澡。澡堂里面黑咕隆咚,有一股陈腐而刺鼻的尿骚味,并没有水龙头,需要到外面拎桶接水提进去。这样脏兮兮的澡堂,男生谁也不乐意进去,天热的时候,晚饭后成群结队去学校周围的各个水塘,或者村里的水井边去冲澡。至于饮用水呢?学校用抽水机从村里的一口老井,抽水引到宿舍楼顶的蓄水池,再流通到食堂前的一排水龙头。只有在开饭时间才放水,水没有经过任何过滤净化,我们在食堂吃饭时,端着搪瓷缸三五成群站着吃,张嘴凑到水龙头下喝水。
学生之间平时就屡有疥疮传染,但那一年,疥疮在各个寝室里传染得特别凶,尤其是在臭烘烘的男生寝室,大多半男生都染上了疥疮。皮肤上长出胞疹,痒不可耐,即便在课堂上,手也忍不住伸进衣服里抓痒,然而越抓越痒,越痒越抓,简直没有止境。下课后一回到寝室里,男生们便光着膀子抓痒,买几支皮康王软膏涂抹,龇牙咧嘴,如痴如醉,那场景更有几分荒唐滑稽。班上有一男生浑身皆是疥疮,瞅一眼则令人头皮发麻。然而,他却脱光衣服,满不在乎,在寝室里大摇大摆,仿佛模特走步,还随意坐到别人的床铺上,跷着二郎腿使劲抓痒,毫不顾忌别人的反感和厌恶。
学校附近有一口水塘,本是一家漂白粉厂挖出来的大料坑,漂白粉厂停产后,坑里日久积满雨水,就成了一口塘,水清澈见底,塘泥呈浅黄色,据说含有硫磺成分。我们这些染上疥疮的男生,便相约去这口水塘里洗澡,扑通扑通跳进水塘,寄希望硫磺水灭杀病菌。许是水里的硫磺成分起了作用,我们这些人的疥疮竟然真的渐渐好转了。于是乎,消息传了开来,全校的男生纷纷奔赴该水塘,傍晚时分,水塘里浮满了赤身裸体,岸上也围满了等待下水的后来者,大家像沐浴恒河圣水一样,从头到脚细细搓洗一番,湿淋淋从水塘里爬上来,感到心满意足,觉得可以祛除痒病了。
由于这口硫磺水塘的功劳,学校疥疮传染大幅度下降,恶劣形势得到了扭转,课堂上也少有抓痒的尴尬情景了。疥疮传染好不容易止住了,没过多久,学校里又出现了一个怪现象,老校长发现早读时间上厕所的学生特别多。老校长素来古板顽固,对这一现象很是生气,认定这些学生偷懒,找借口上厕所逃避早读。于是,他要求各班的学习委员早读时轮流值守,搬凳子坐到教学楼通往厕所唯一的交通要道,拦截上厕所的学生,必须道明缘由才能放行。
我是高年级学习委员,于是乎,戴着一个红臂章,端凳子坐在交通要道上,一边早读一边值守。说实话,那间公厕是老式蹲坑旱厕,污秽不堪,臭气熏天,上一回厕所出来,衣服熏染的臭味半小时内犹缭绕不绝。除了苍蝇、蚊子、爱吃臭豆腐和螺蛳粉的,大概没有人喜欢在这种一言难尽的环境里多待片刻吧。但是,老校长自以为生姜是老的辣,识破了学生们偷懒不读书的花招。而我在值守时,对于那些快步跑过的同学,根本不加阻拦,任由他们往返匆匆,有同学则边跑过边抱拳答谢:哥们,仗义!
老校长的拦截法毫不见效,问题很快发展得严重了。不仅早读时间上厕所的学生数量大增,上课时间也不时有学生站起来声称腹痛难耐,顾不得老师同意,随即摔门狂奔厕所而去。教生理卫生课的傅老师,见此则豁达地说,人有内急不可稍等,我的课堂上有同学要上厕所,不需要向我请示,可随时自行前往。傅老师的开明,博得了同学们的褒誉。
学生们陆续拉肚子,且每日人数增多,不免叫人生疑。老校长责令食堂大师傅检查,看是否伙食不干净。寄宿生都在食堂吃饭,那食堂卫生却也叫人不敢恭维,水泥地常年脏污潮湿,角落里残余的饭菜渣滓散发出馊臭味,常常有老鼠出没。从集市上买来的菜都是简单冲洗、剁碎,就一股脑儿扔进一口巨大的铁锅里烹煮,锅铲也不是一般的家用锅铲,而是一把类似产煤的铁锹,大师傅双手挥舞着大铁锹翻动炒菜。至于菜叶有没有农药残渣,大师傅才懒得操心劳神呢。四下装模作样检查了一番,大师傅拍着肥厚油腻的胸脯,信心满满地得出结论,食堂伙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伙食没有问题,老校长思索再三,觉得肯定是季节的问题,学生夜里着了凉引发拉肚子。于是,他要各个班主任反复叮嘱寄宿生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教导主任是个中央谢顶的猥琐家伙,全校超过半数的学生拉肚子,他却春风满面,一脸压抑不住的高兴。原来本镇医院距离较远,学校也没有医务室,教导主任的老婆是赤脚医生,便在家里兜售土霉素给学生,五毛钱几片药,说是有止泻的功效,一时间土霉素销量暴增。
我的同桌拉肚子了,前后排的同学也拉肚子了,也都去买了土霉素药片吃,效果并不太明显,每人都折腾了好几天才渐渐好转。正当我庆幸自己没事时,突然也开始上吐下泻了,而且比他们还要厉害得多,一天之内上了二十多次厕所,夜里也腹泻多次。第二天早上已是虚弱不堪,浑身严重脱水,手背的皮肤看上去都枯干变皱,犹如枯树枝一般,感到乏力、恶心而无食欲。班主任是个老头,我向他请假,他一看我病怏怏的样子,立即要我回家去看病。学校也看不了病,我也只好回家了。
从学校走回家,大约二十来里地,都是土路,行人稀少。我在路上踉踉跄跄,头重脚轻,身子不听使唤似的,感觉自己随时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凭着意志支撑不倒下去,咬牙一步一步往前挪,那二十里地是那样漫长,仿佛是我走过的一段最漫长的路。到中午时分,终于捱回了村里,邻居友英婶一见我,惊呼道:焱崽,你脸色咋这么差?母亲听到了,从屋里跑出来,此时我觉得眼前发黑,再走一步也没力气,瘫倒在地上了。母亲顿时哭了,友英婶力气大,见状一把拉起我,背上我就往乡里医院跑去。
乡里医院并不远,一到医院里,就躺在病床上输液,连续三瓶葡萄糖输进去,傍晚时分我感觉稍稍有了点力气,手脚能动弹了。头脑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三天,输液打针吃药,腹泻止住了,身体也有所好转,能勉强吃一点饭了。到了第四天,能下地走路了,饮食也逐渐恢复。次日我便回学校了,一路上慢慢走,但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刚回到学校,老班主任告诉我,学校头一天终于查明了学生们集体腹泻的原因。原来隔壁班的班主任发现,班上的几个走读生始终无人腹泻,得病的全是寄宿生,都是在食堂里吃饭,一定是饮食有问题。但他自己也打过食堂的饭菜吃,并没有拉肚子,便猜测是学生饮水有问题。这位年轻老师仔细查看了村里的水井,没有发现问题,又爬去宿舍楼顶查看蓄水池,掀开蓄水池的竹席盖子一看,水池里漂浮着一只异常硕大的死老鼠,尸体已经大半腐烂,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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