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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春天

西安晚报 2020-05-15 23:50 大字

◎崔立

1

一月的春节,在往年并不多见。这也无形中,让人们的心态,在元旦过后,就都不期然地进入到了春节的模式中。姜伟开了一家餐馆。十几年了。餐馆从去年12月甚至更早,就不断有年夜饭的订单,像雪片般地纷至沓来。电话打到了前台,打到了主管,也有些直接打到了姜伟的手机上。“老姜,帮我订一桌吧,腊月二十九晚上……”“姜老板,我高伟啊,还记得我吗?给我订一桌年夜饭,对,起码十人的圆桌,好不好?”“姜哥,是我……”姜伟从一开始的喜悦,到后来的连连致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啦,真的没有桌子了,要不,你给换个时间?”

前台的周雪站在姜伟的跟前,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预订簿,姜伟边说着话边拿眼看那本子。周雪白皙纤细的手儿,跟随着他的话翻着本子,美丽的手儿在门口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姜伟看着本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手上。姜伟的嘴巴里“啊啊”地说着话儿,脑子里突然就有那么几分的心不在焉起来。

这生意,也就是这年关最好。平时,餐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姜伟为了这也是动足了脑筋,从原来的各种菜系、各类派别的中餐,调整到西餐也卖,甚至在夏天,对面的龙虾馆火热开出来时,也跟着卖起了小龙虾。那一桶一桶的小龙虾从外面送到了厨房,清洗干净后,再由师傅简单烹饪,送到了大堂里,着实也让餐馆的生意好了那么一阵,连当时酒的销量也跟着上去了。可姜伟脑子里却是恍惚了一下,卖小龙虾,这似乎与他开餐馆的初衷是不相符的。姜伟曾经想过,靠一个菜,打造出一个品牌,再创造一个餐馆界的传奇。但所谓的这个传奇,这十几年熬过来,姜伟真的只能是笑笑了。年轻时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冒傻气?

姜伟还在心里冒出点小小感慨的时候,主管陈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很平静地站在那里。这和陈胜的性格有那么几分关系。陈胜这个人,往日里是不很喜欢说话的人,能不说则不说,能说一个字绝对不多说一个字,但在管理上,还是有一套的。陈胜来餐馆七年了,从一个普通员工,直至做到现在的主管。

姜伟说:“陈胜,有什么事儿吗?”

陈胜说:“老板,是不是已经没有桌子了?”

姜伟说:“好像是,怎么了?”

陈胜说:“我担心,怕到时服务员不够,你也知道,有一大半的人都选择在春节前三天回老家。还有,食材可能也不一定够。我感觉老板你这边,不能再加桌子了。”

姜伟的脸微微有点烫。姜伟心里还有他的小九九,那句“好像是”,其实与完全没有桌子是有差异的。去年,姜伟就建议过许多订桌者,别人吃午饭是11点到1点半,你们可以1点半之后呀。别人吃晚饭是晚上5点半到9点半,你们可以9点半之后呀。去年,也正因为这样,白天基本没休,晚上忙到了凌晨快2点。那几天,工人少,连姜伟陈胜也跟着洗菜切菜端盘子上菜了。因而,陈胜这么一说,姜伟就笑了笑。

姜伟在笑的时候,眼睛不期然地又看到了周雪。一头乌黑长发,低着头的周雪,苗条的身子,看起来有一种别致的,让人看过一眼还想再看一眼的美。

2

当疫情来临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来势如此汹涌。就像你明明站在平静的海滩上,突然间一个海浪打过来,以为这也就是个一如往常的,小小的浪头而已,却没想到,这个浪头来得如此汹涌。

姜伟接到了一个两个,好多个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的,都无疑是不好的信号。“老姜,不好意思,帮我把桌子退了吧,我不能来了。”“姜老板……”

姜伟的手麻了,脸也已经木了。

站在姜伟身旁的,有陈胜,也有周雪。姜伟已经没有心思看眼前笔直站立着的周雪了,哪怕是她换了一身粉红色的新衣服,把她衬托得如此美丽。

姜伟的口有些干了。

陈胜说:“老板,我也接到了很多电话,基本上,事先订好的年夜饭的桌子,大部分都已经退了。而且,也没有人再预订,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来预订了。小周,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周雪看了姜伟一眼,白皙的脸庞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紧张,还是挺平静的。周雪说:“老板,我这边和陈哥的情况差不多,预订出去的桌子,也都是这个情况。都要退。当然,预付的那些钱,我还没有退给他们。”

姜伟说:“好。”

姜伟站在窗口,从这幢三层高的楼往外看,旁侧的马路上,灯光早已亮起,时不时有车子开过去,开得很快,风一样的速度,一下就不见了。隔着紧闭的窗,姜伟竟然能感受到车开过时带起了的一阵风,有点凉意。姜伟不由得缩了缩他略显肥硕的身子。

这个时候,姜伟的电话响了。

是刘梅。

姜伟的面色瞬时一紧。这一紧,陈胜和周雪都感受到了。两个人跟着姜伟都有几年了,姜伟的高兴或是难过,乃至为难或是紧张,他们多少都有所体会。在姜伟手指一动,按下接听键时,两个人都已经退出了这个三楼的办公室。

“姜伟,过年你还是得陪我回家一趟。”

“可以,那我明天可以见见小希吗?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她了,她好吗?她有没有说想过我,她乖不乖,她……”

“过年时,你自然能见到小希。”

电话挂了。

姜伟还拿着手机,手机在耳朵边,贴得很近,像电话还没挂掉,也像他和刘梅的婚姻还没断掉一样。

双方的父母,到现在还都不知道。

就在半年前,姜伟和刘梅去办了离婚。

在更长的时间前,姜伟陪朋友去酒吧,认识了一个叫晓琪的姑娘。那真的是一个美丽而惹人爱怜的年轻姑娘。姜伟为晓琪神魂颠倒了一般,那些天,他几乎天天去酒吧,为的就是去见晓琪。姜伟和晓琪,从酒吧,到去看电影,直至住进了酒店。

刘梅很轻易地就闻到了姜伟身上的香水味。

一个晚上,刘梅就在餐馆门口等姜伟,等着姜伟驱车出去,等着姜伟接了晓琪去了酒店,再到刘梅去敲响了那扇门。

往事像放电影般地,闪过了姜伟的大脑。

有点不堪回首。姜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个跟随了自己快四十年的脑袋,硕大的脑袋,以前琢磨个事儿,还挺灵光的,现在就越来越不灵光了。不然,自己怎么就色迷心窍,做那么一个糊涂事儿了呢!

姜伟打开了门,顺着楼梯往下走。

一楼大堂门口,站着陈胜和周雪。

“把收的订金都退了吧。都是老主顾了,收那些钱,以后朋友都没了。”

3

以为过完年初六就是春天了,却是更深于以往的漫长冬日。年初七,放了一周假后准备开门的第一天,却被要求不准开业。

“这不开业,我这些年前因为年夜饭退订,多出来的菜品可怎么办呀?再这么放下去,就都要坏了呀。”电话里,姜伟在和镇里相关负责人老吴说着话儿。

“我的姜老板,你不看新闻吗?你不知道眼下武汉市,乃至湖北省的疫情有多严重吗?你不知道咱们这里也有好几十个新冠疫情患者了吗?而且每天感染的人数都在上升,是你赚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而且,你现在哪怕开了店,你说还会有人敢上你那里吃饭吗?”老吴的语气不是很客气,但说得倒是句句有道理。

“我……”姜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伟这是心里有那么点儿的委屈,委屈这玩意儿,已经在他脑子里发酵了好几天了。眼下,员工们已经陆续回来几个了,这餐馆又开不了,那么多的菜品,有些贵重些的是放冰柜里冷冻了,没什么问题。但更多的,都没办法冷冻,再这么放下去,真的就要坏了!

挂掉电话,陈胜已经上来了,从一楼,听着脚步踩着楼梯的声音,就到了三楼。

陈胜是河南人。河南人陈胜,已经有几年没回去了。陈胜在这里娶妻,在这里生子,算是在这里真正地安了家。五年前,陈胜还把结婚喜宴放在了餐馆里,摆了足足八桌,热热闹闹的场景,到现在还在姜伟眼前闪现。那个时候,笑得开怀的姜伟身旁,站着的是同样微笑的刘梅,姜伟喝了好多酒,整个人东倒西歪地都有些站不住了。刘梅一直站在姜伟身旁,瘦瘦的刘梅,扶着沉重的姜伟,倒是扶得挺正。

姜伟叫了声:“陈胜,你来了?”

陈胜点点头,说:“老板,开不了了?”

姜伟递了一支烟给陈胜,陈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姜伟的烟瘾足,一天不抽上半包睡不着,陈胜没有烟瘾,原本已经戒了。现在,看着姜伟一脸凝重的样儿,陈胜还是接了。过去一年,陈胜只吸过一次烟。就是那一天,姜伟从外面回来,进了三楼的办公室,也像今天一脸的凝重。姜伟说:“陈胜,我离婚了。”姜伟抽了一支烟,立马又甩了一支烟给陈胜。

姜伟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陈胜也吸了一口烟。

姜伟说:“看起来,这开张有难度了,这次的疫情,听说比非典那年都要严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胜说:“看这几天新闻里说的确诊的人数,是有点吓人。”

姜伟说:“马上就2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张,是不是过完正月十五,应该就好了。”

陈胜说:“但愿,是这样吧。”

有一会的沉默,姜伟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房间里烟雾缭绕。姜伟又递烟给陈胜。陈胜没接。

陈胜张了张嘴,其实想说别的。但看了眼姜伟的眼神,话已经到了喉咙口,马上又被吞咽了下去。

陈胜说:“我,我下去了。”

姜伟没说话,没说话就是同意了。

陈胜出去了。姜伟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好几下,被摁掉了。再打过去,又被摁掉了。再打,关机了。

姜伟的整个心,都像要扑出去了。

4

这个年,过得有点不是滋味。

大年初一,是早就和刘梅约好的。一大早,姜伟先开车回了一趟家,接上刘梅和小希,带上满满的一车礼物,往刘梅的爸妈家赶去。

车子开进了小区。车停下来,刘梅和小希先上去。姜伟停好车,从后备厢取出礼物,两只手拎得沉沉地往门洞走。

电梯进。电梯出。

门紧闭着。站在门口,姜伟用手背碰触了一下门铃,门铃响了,足足有半分钟,门没有开。姜伟又碰了一下门铃。门是在姜伟第三次碰触时,才打开的。开门的是丈母娘,姜伟叫了声:“妈。”丈母娘没吭声,面色有点冷。姜伟微微愣怔了一下。

客厅里,小希在沙发上蹦来蹦去地玩耍,三四岁的孩子,还是玩心最重的好时光,从阳台跑到了客厅,又从客厅跑到阳台。

“小希。”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姜伟和刘梅都唤了一声。看对方唤过后,又都收住了自己接下去的动作。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生分。这种尴尬和生分,并不难让人看出来。

老丈人喜欢喝酒。姜伟却不能喝酒。

摆好的桌子前,老丈人要给姜伟倒酒,姜伟说:“爸,我不喝了,我还要开车。”往常的这个时候,刘梅都会劝说:“爸,姜伟不喝酒,你不要给他倒了。”然后,老丈人就不会再给姜伟倒了。这次,刘梅没有说话,背着身在给小希整理衣服,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想说,姜伟不知道。姜伟的眼前,很快就被倒了满满一杯黄酒。

老丈人说:“姜伟,喝。”

老丈人的杯子,与姜伟的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砰”的声音。老丈人顺势地举起了杯子,往嘴边送了。姜伟有点无奈,只能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那黄酒的酒气着实呛鼻,姜伟生生地被呛到了。

老丈人的一杯酒喝完了,姜伟的酒还没下去。老丈人的眼神像探照灯般地扫了过来,刘梅和丈母娘吃着菜,两个人低着头,在轻声说着什么。小希咿咿呀呀地,也在吞咽着菜,小手抓挠着,时不时地伸出去抓一把菜。姜伟只好跟着喝了一大口,黄酒进了肚子,头已经有些晕了。

老丈人是在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开始说话的。老丈人说:“姜伟,我们夫妻俩,就只有刘梅这一个女儿,你要对她好,知道吗?”姜伟说:“好。”老丈人说:“刘梅是个好女孩,从小时候,她就循规蹈矩,尊老爱幼,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知道吗?”老丈人又说:“……”姜伟说:“好。”姜伟的这个“好”字刚说出口,老丈人突然一下子就重重地拍了桌子,像炸雷般地,炸到姜伟,炸到了丈母娘和刘梅,也炸到了正吃着菜的小希。小希一哆嗦,立马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刘梅赶紧站起身,把小希抱进了房间里。此时,老丈人的脸已经涨到了通红,眼睛也是血红的,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是原本就带着情绪。摆在老丈人面前的满杯的黄酒,也有一小半溢了出来。老丈人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地,说:“我们家刘梅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对不起她,为什么?为什么?”老丈人的手一抖,那杯黄酒没有喝下去,全部都泼在了姜伟的脸上,再然后,那个杯子就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一地的玻璃碎片。姜伟没有动,哪怕是酒泼到了脸上,哪怕是杯子掉在了地上。姜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接下来要干什么。

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哪怕是在几天后,姜伟还是没想出来。

5

疫情的影响远比想象中要大,这都八天十天过去了,餐馆看起来一时半会开不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姜伟坐在餐馆里,从三楼到二楼,直至到一楼,没有人。往日,哪怕是生意最清淡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冷清过。

晓琪给姜伟打了好几个电话,姜伟都没有接。

姜伟脑子里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已经有一段日子了,那就是,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些年,姜伟一路打拼忙碌,从一家小小铺面的小餐厅,到现在三层高的大餐馆,自己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快乐吗?

想到“快乐”这个字眼,姜伟不由得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是欢乐的笑?还是自嘲的笑?突然地,姜伟倒不担心餐馆什么时候开了,该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吧,比起那些不顾生命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务工作者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手机上,又跳出了一条微信,来自晓琪。

“还好吗?姜伟。”

这条微信,像是烧灼的烟头烫了姜伟一下,甚至,他都有些想要扔掉手机的感觉。或者,是不是当没有看见微信呢?

姜伟想了很久,窗外阴沉沉的天,像随时要降临一场瓢泼大雨。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不是也如同他现在的这般情境呢?

放下手机,看着原本发光的屏幕渐渐暗去,姜伟的心头也在慢慢变暗,这个事情,接下去应该怎么样,他心里突然没有底了。这就像是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呢?晓琪年轻,貌美,是姜伟喜欢的。如果说姜伟当时和晓琪发生关系,可能是因为酒后的冲动,可更多的,其实也是因为晓琪身上确实有姜伟喜欢的东西。

楼下传来了车子停下的声音。

姜伟站在窗口往下望,看到陈胜和周雪从车上下来。他们两个人都戴着口罩。戴着口罩的他们俩,有点不像平时的他们俩。这也像现在的世界,有点不像平时的世界了。

6

这一个多月,餐馆里的42个员工,除了年前离职的5个人,还有滞留在湖北出不来的5个人,现在,其他32个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眼下,已经是3月的天空了。餐馆外已经洋溢起了春天的气息,餐馆旁侧的绿化带里绿意葱翠,似乎,连外面的空气都带着春的味道。

姜伟还坐在那里,这是餐馆里最大的一套包间,最多时可以容纳20人以上就餐。现在,30多人站在里面,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的挤。围着一张大圆桌,坐在姜伟旁侧的分别是陈胜和周雪,其他人依次而坐,或是站着。他们的眼睛都毫无例外地看向姜伟。

姜伟说:“不瞒大家,这两个月,我们餐馆面临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大困境,店开不了,没有收入,但还是要支出,这支出不仅仅是大家的房租和工资,还有店面租金,包括年前囤积的许多食材,很多都坏掉了。这都是损失。从我的角度说,我也是尽我最大的力量,也在努力克服着这个困境。但从目前来看,哪怕是接下去四五月餐馆开门,估计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生意。这需要一个时间的过渡。所以说,这个困境会越来越难。”

姜伟顿了顿,又说:“亏,我认了,我不愿大家一下子没了工资,一下子走上失业没饭吃的地步。但我也希望大家能够和我,和我们一起战斗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的饭店共同撑下去。大家都拿到了刚刚过去的2月的工资了,大家会说,这数字,比1月少了。少了不少。确实是少了,我只能给大家发基本工资了。包括接下去,餐馆还没走出困境的几个月,我都只能给大家基本工资了。”

姜伟又停顿了下,说:“如果大家觉得我钱给少了,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餐馆,去找更好的地方,但现在,事实上,我也确实是没有办法。讲我的心里话,我并不希望大家离开。在这里,我只能这么给大家承诺,只要你愿意留在餐馆,愿意继续跟随着我姜某人干,我就不会解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给大家租的房子,我会继续租下去,给大家的基本工资,我也会一直发下去。哪怕是到后面,我倾家荡产,我也会兑现这个承诺……”

说着说着,姜伟的眼圈已经红了。

包间里有一时的沉寂。

很快,有声音轰然响起。

“姜老板,我不走,我愿意跟你干,哪怕你只有一碗饭给我吃,我也跟着你干!”

“对,姜老板,我们信你,我跟着你也快五年了,你的为人我太清楚了,我不走,一定不会走!”

“姜老板……”

声音此起彼伏,一句接着一句,句句让人听着动容,听得热血沸腾。姜伟眼睛里噙着的泪,终于在有一刻,不由自主地就掉落了下来。

有多少年,姜伟没有流泪了。姜伟的这个眼泪,是为了员工们的那些话儿,还是别的什么,已经说不清楚了。

鼓掌声,不知道是谁先拍起的。

姜伟看见大家都在拍着手,看见陈胜在拍,陈胜的眼圈也红红的,周雪也在拍,周雪的泪水也早就下来了。姜伟跟着也用力拍了起来。

7

这一晚,姜伟做了个梦。姜伟梦见疫情都过去了,餐馆重新开业了,以前的客人们都过来吃饭,甚至比以前的生意更好了。

姜伟还梦见自己又去了趟丈人家,这次,他是负荆请罪去的。丈人上次的态度是不好,但这也是情有可原,是自己有错在先,是自己先对不起刘梅。若不是自己做了错事,丈人也不会这样的。姜伟去到了丈人家里,对着丈人丈母娘,还有刘梅,一下子就朝他们跪了下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请你们一定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丈人丈母娘,还有刘梅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终于,刘梅冲了上去,要去扶起姜伟,不知怎么地,人没扶起来,倒是抱着姜伟一个劲地号啕大哭起来。

然后,姜伟就哭醒了。

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洒进来,照在姜伟餐馆三楼的休息室里。这些天,姜伟一直都住在餐馆里。姜伟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姜伟也没有脸回自己家了。

这是3月的最后一天。

茶几上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姜伟像是从沙发上被震了下来,是镇里老吴的电话,老吴的大嗓门透着激动:“姜老板,给你带来个好消息,随着疫情防控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从明天起,我们将组织相关人员对你们餐馆进行检查,只要检查通过,你们马上就可以重新开业了……”

这,这是真的吗?

姜伟握着话筒,心里有激动,无以言说的激动,甚至,在对方的电话挂掉前,姜伟说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姜伟只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嘟嘟嘟的被挂断的声音。

事不宜迟!

姜伟赶紧打电话给陈胜:“赶紧过来,你再叫上周雪!”

半小时后,陈胜和周雪已经回到了餐馆,好多员工们也都回来了。在简单交代过后,姜伟匆匆地往车上走去。这个时候的餐馆里,戴着口罩的员工们都已经忙开了,这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扫除。

姜伟的车,正徐徐地开出餐馆的院子。方向,是老丈人家。油门轻踩,车子风一样地驶过,周边的建筑物和树,跑步样地在往后跑,映衬着姜伟的车和心在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就像这眼前早已明媚的春天,不管有没有人去关注它,都无法阻止这春天到来的脚步!

世说

本版插图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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