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我一生都没有过
□莫小米
有位朋友在电视台做一档调解纠纷的节目，叔伯婆媳，家长里短，金钱债人情债……随着调解人的介入，矛盾巧妙化解，收视率极高。
有天他接到爆料，一中年女子，说前几年丧母，为老父请了保姆。起初还担心父亲不满意，没想到父亲满意过头，现在那个女人，都有成为她继母的可能了。
中年女子姿色犹存，蹙紧眉头。
“他想找老伴，我也不反对，你好好找一个呀。我母亲是公认的大美人，可这女人，完全是另一类人……父亲也不知哪根筋扳了。”
调解人的工作习惯，是先做爆料人的工作：“你父亲再娶，你要支持，喜欢谁，是他的事。儿女再孝顺，也代替不了身边人。”
中年女子说：“可现在父亲护着保姆，看我像仇人，我是独女，父亲一向宠我，保姆破坏了我们父女关系，不怀好意，想独吞家产，完全是个骗子嘛。”
至此，调解人觉得事情不简单，决定实地探访。
后来聊天时这位朋友跟我说：“看见那一对老人，我吃惊不小。那个农村女人，又老又丑，腰有水桶粗，而男主人气质儒雅，绝对不般配，要我是女儿也接受不了。”
“那你是怎么调解的？节目是怎么做的？”我来了兴趣。
朋友说，节目没做成，这样老人才答应跟我谈一谈，他脑子非常清楚，一点没问题。
老人是上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是贫穷家乡的骄子。妻子是大学同学，出身尊贵，才貌出众，每个男生都喜欢她，却只有他俘获了芳心。
娶到她，是他一生的光荣。娶到她，他几乎脱胎换骨，言谈举止都要配得上她。他做到了。妻子迟迟不肯生育，他依她。总算生了个女儿，不想再生第二胎，他依她，不惜违拗了农村父母的意愿。
一切家务，丈夫包办。这一家子，妻子像娘娘，女儿像公主，但娘娘的丈夫、公主的父亲不是皇上，更像是——仆人。
这一点，是老人现在才醒悟的，从前任何时候，他都乐呵呵的，他说因为爱，因为情愿，就不是仆人。
我朋友目睹保姆为老人洗脚，先拿靠垫将老人腰背垫舒服，端水，试温，蹲下身子，轻轻地搓揉，擦拭……
我朋友目睹老人在洗脚时眼角缓缓地溢出一滴泪，说了句：“这样的感觉，我一生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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