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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三月 我每天六点起床做饭

澎湃新闻 2020-03-16 06:58 大字

文|宫笃

总喜欢把生活说成断断续续的。在365天自己经营的世界里,坚持的、松懈的、热情的、遗忘的,就是像一团被揉捏的纸,星星点点地在燃尽的边缘呼吸、徘徊。

2020年3月,我想要在这一个月里要做一些能坚持的事,其一就是丈夫的午餐便当。希望煮饭时别走神到人与人的纠葛中,而有意义的神游可以有。

三月的第一天是个周末,明天即将有新的开工。六点半的闹钟,在八点前完成拍照和爱心便当。我不是在宠溺我的丈夫,而是在满足自己内心的挑战。

亲情像上一世遗留下的甘草

清晨六点的厨房有些冰冷,搓一搓手,再交叉着在胳肢窝里取个暖。除了把厨房的灯打开,油烟机的灯也是一定要开的。光线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道菜的调味料,没有了它,我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没有。

我在厨房的窗户旁放了四盆绿植,朝北的窗台虽照不进热烈的阳光,植物却总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温暖。打开水龙头,直泻而下的水柱在蔬菜和清晨六点的光线下散着让我着迷的银光。

眼睛有时是一扇奇特的窗,收入眼底的色彩混合着时间轴让我的思绪在厨房里神游、飘荡。

那是盛夏的午后,悄悄在父母房间偷看完两集《小侠龙旋风》后才感到饥饿。一个寒噤记起了父亲出门前在大锅里焐着的炒饭,立马向厨房跑去。起盖后,水蒸气沿着锅盖的盖沿滴落在炒饭上。我拿起了饭勺往炒饭深处一挖,心急得好像连盛到碗里的动作都想要省去。这时,最外圈的饭拉起了长丝,长丝稀疏不均,随着我把饭勺越举越高,它们一根根接连断开了。

我一连试了几次,用饭勺搭了下炒饭缓缓拉开和勺一大口的结果皆是如此。颗粒分明,发着金光的米粒又粘稠得反常,让那时才只有8岁的我毫不顾忌地转身啃完了只有奖励才能吃上一片的猪肉脯。而那一锅金灿灿的炒饭成了我日后数落父亲的一个小话柄。

站在记忆的时间轴上会贪恋起童年体会不了的父爱。那是初为人父的爱,贪玩中闪过的挂念,赌场中借以一博的理由。归根结底,那是三十岁出头尚未成熟的男子未经雕琢的爱,混乱无序,矛盾交错,却又纯粹而血性。脑海里记不起他年轻时的模样,只有一个身影微胖,在寒风中干等了我两小时却不显疲惫的,最近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在几句寒暄后把几麻袋菜叠上我的推车,两手插入裤带缩身离开。这一份爱是卑微且小心翼翼的,而于我,是无奈,是心疼,却又是害怕触碰的关怀。

这一生很长,在深深浅浅的命运中,我们经历着五味杂陈的人间滋味。而亲情像是上一世遗留下的甘草,治愈着却又彼此伤害着。

清晨六点的厨房

六点的闹钟不偏不倚砸向了我刚搬了新家准备上二楼的一场美梦,窗外布谷鸟凄凄的叫声让这还未清醒的早晨蒙上了一层沙灰色。心不甘情不愿地披上外套钻出了被窝。

不过只要在厨房一站,“冷”也只是几分钟的事。

冰箱里取出了土豆,蒜苗,解冻的牛肉糜和黄油。还未开工前,我愣是呆站着醒了好一会儿,今天毫无特色的午餐要如何才能拍出生动感的同时又不会审美疲劳?

其实我每重新翻开一堆的图像是会有些审美疲劳的。但面对炊烟,面对食物的本色,光影以及任何出乎意料结合后的美,多少次重复都依旧让我心动。而且我更在意的是捕捉画面的过程,这其中有相机的快门声和屏息时的心跳感让我总能在静下时回味良久。

最先,我削起了土豆。不锈钢水槽因不同大小的水滩反射出几处大大小小包裹的水冻,再加上随意堆在一起的土豆皮和绿色油亮的蒜苗。椭圆,曲线;浅黄,油绿。一切刚刚好,光线好似赋予了它们灵魂。

菜刀咔咔切下的声音,节奏分明,像可以释放来自我心深处的暗语。我承认机械的动作有时会让我走神,在此之前我已给大脑编程出了后续的手部操作。心思是独立的,眼和手是在彼此配合的。拿起相机只是眼睛告诉手该摁下快门了,思绪大约会有几秒飘向他处……例如:同事开展了三期的保险沙龙而我还在原地踏步;二月份才来了八天的阿姨工资该如何才不会给她的家庭带去窘境;上半年的布拉格环球会所差的FYC又该如何掐准时间来补上……总之,这些叨叨絮絮繁琐的灰烟又会在相机显示屏的某一张满意图像里被驱散。

我们总是很矛盾地活在现世的白昼黑夜,理智与情感越分明越显得世俗。世俗带给我们与他人日常无碍的沟通,然而对于情感分泌出的线团最明智的处理方式不是隐藏就是独享。还好,清晨时光的独享让我内心强大且吸收着色彩发散出的正能量。

游离的神,勤劳的人。七点四十分,耳朵注意起丈夫的脚步声,洗手间的洗漱声,返回房间的急步声。随着这声声的秒速计算,我加速打包完早饭和午餐,若时间充裕,拉一杯拿铁会使我更加满意。我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在宠溺着我的丈夫,而是在满足自己内心的挑战。

八点十分,门一关上。孩子们挨个起床,瞬间我嗅到了发丝间溢出的油烟味,我的催促声聒噪刺耳。这像是一个中年妇女走向衰老的开始。

由一颗鹅蛋想起的人

清晨六点不到,女儿就嚎啕大哭起来。想起昨晚她哭喊着要我哄她睡觉的场景,我想她大概是在““报复””我。

哭声渐退后,我便睡不着了。耳朵竖起来听窗外的鸟叫声里是否有布谷鸟的声音。注意了好一会儿听到的都是简短迂回旋转更丰富的鸟鸣。我一下子醒了过来,完了……我还记得昨天清晨有布谷鸟的叫声啊,怎么……难道是我记忆错乱了?

身子靠近暖气,双手在暖风口来回搓揉。只睡了五个小时的身子有些飘忽。昨晚睡前码字好像忘了今天早上要烧什么了。脑袋里过滤一遍快速穿上衣服去翻看冰箱有啥可搭配组合的食物。

香椿鹅蛋,椰香咖喱鸡,再来个草头……鹅蛋是昨天小芳送来给我的。想起从大一入学那天和她的相识至今,片段有甜有咸。这个大大咧咧白羊座的姑娘,在我母亲动手术筹钱的时候,一大早七点来到医院病房,给我送来了星巴克早餐和一沓现金。从那以后,我心里始终反复告诫自己,她是我恩人,我要报答她。人的主观意念会协同一个人的整体气场改变,于是在她的面前我就是任何事都依她顺从她的那个人。直到有一天,我决定不再主动联系她了。

这个处事风风火火的姑娘有一个很大的忌讳就是““迟到””,三分钟朝上的迟到都是她不能接受的。而那次她来找我喝茶聊天,我带着女儿一起出门,但因为孩子有些不安分而耽误了路上时间,迟到了九分钟……九分钟啊,放着平时我等别人也就是坐着刷刷手机的时间。可是她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来……迟到九分钟,去买九杯饮料喝。当场喝完。“”我看着推车里刚刚安静下来的孩子,再看看她,沉默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我闷声不响去买了十二瓶饮料,然后无能地坐在她斜对面委屈地掉眼泪求她理解带娃的不容易。不过事实就是她并不觉得迟到可以找借口。总之,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愿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了。

说到这儿,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和她的前世有过什么奇妙的关系。大约四个月冰封后,她再次主动来找我了,而我,也早已放下了她的偏执和不理解。

仔细想想自己受她的恩惠真的挺多的。无论喜不喜欢,我现在和她在一起的状态还是发自内心乐意的。她也不再像过去那么专横跋扈了。

费时耗力的豆腐衣裹肉

闹钟准时响了,而我呢,竟然接着睡着了。也不知是怎么会在六点四十多惊醒的,绝对是惊醒,一秒钟坐起身来。就感觉有个任务一定要立刻、马上去做,不然就会遗憾一天。和昨天一样,早晨离开被窝还是冷得哆嗦。靠着暖气穿上衣服的时候留了半只耳朵给大脑传递信息。果然,布谷鸟的叫声出现了,而清脆小鸟的啼鸣没了。嗯,好像这是动物给的时间提醒般。起了早,有散布着温馨啼叫的小鸟私语声,像是一窝鸟宝宝围在鸟巢叽叽喳喳比着谁唱的歌最好听。晚起呢,有凄凄的布谷鸟声,像掷入湖面荡起的涟漪,听着有点悲伤,但有一种生根的回归感。

昨晚上睡前,孩子爸说过从昨天起就开始要更早出门了。然而我……将近七点才来到厨房,一想到时间只有四十分钟了,就心慌慌,手也笨拙了不少。再加上前一晚由于帮客户投保到凌晨,就也没怎么上心去规划今早做便当的步骤了。只是打算烧一个小排炒笋和一个自制的豆腐衣裹肉,然而第二道菜耗时耗力:鸡蛋和牛肉糜搅拌出粘性后加入剁碎炒软的洋葱,还有切细碎的杏鲍菇一起再搅拌……总之,工序繁琐,还要想着什么镜头是需要被记录下来的。有那么一刻,对自己在短时间里完成“作业”不是特别有信心,换一个菜吧,思路又完全短路了。最后深呼吸一口,给大脑输送了一些必须步骤和必要镜头,也就果断地开动了起来。

首先就是立马烧水,开始焯排骨,剥笋壳。笋是黄色的,肉糜是红色的,杏鲍菇是白色的,还有紫色的洋葱,新买的绿色嘴的油壶。颜色都齐了,心里开始慢慢笃定了些。有时候快门急促的声音像是倒计时的提醒。左手炒菜,右手举着相机,手腕不断转动,改变着角度来获取更理想的构图,这其中的操作提速也是种不一样的挑战。心跳的加速,还有那略微显现于眉宇间的焦虑在我把饭盒袋子递给孩子爸时竟成了一股嘴角上扬的得意。事后回忆起来,觉得静下来回味情绪的滋味就是认识自我的一个入口。焦虑和时间的摩拳擦掌也只是一个适应的过程,久了便会懂得自控了。

果不其然,孩子他爸起床的时候,豆腐衣还没开始包,焯过水的小排和笋在锅里噗噜噗噜地吵着让我略微手足无措。再次平静,心里默数着数字,倒也奇怪,从没发现过数字具有镇定的效果。收汁,盛盘,刷锅;裁豆衣,裹肉糜,下油锅;一步步,踩着时间的节奏,应和孩子爸的催促,最后赶上了在门口正准备换鞋戴口罩的他爸。

门一关上,舒了一口气。收拾收拾厨房后坐下,接着打开电脑,用最原始的方法导出了笨重相机里的图像。看着文件在一点点传输,我这才又回到厨房拿出一包挂耳,全身放松地手持粉壶,吸着咖啡香在豆粉上画起了圈,水蒸气妖娆地在杯口扭动着,忘记自己有没有做作地闭上眼,总之,闭眼或没闭眼的叠影此刻在我脑中呈现,这种满足感像是酌完一口瑰夏在唇齿和鼻根盘旋的甘甜。

我如此叨叨絮絮,啰啰嗦嗦地记录了今早的画面,在末了,突然想象起了托马斯曼写《魔山》的模样。阴冷的窗台边,他日日伏案,在干了几口苦艾酒后,用自己的经历和幻想编导出了一个汉堡青年的奇特经历,同样的借由人物叨叨絮絮,啰啰嗦嗦。

八点半下班回到家在吃着晚饭的孩子爸,头发长得都耷拉到了耳廓。可乐,烤鸭和菜苔让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望着他,我竟然笑了。

蔬菜的水分、肉的肌理

蔬菜的水分是可以听出来的。

又是一天,略去了洗漱直奔厨房。昨晚想着梅花肉切条做茄汁排条的,第一次做所以略有些兴奋。六点半的厨房开始有柔和的光出现,不必再搓揉双手取暖,只需开始动工,身子就会暖和起来了。

家楼层的高度正好和窗外的樟树一般,所以视觉刚刚好。随风摆动的樟树,安静而美好。看着窗外的同时感受到水柱在手背上冲出的水泡,咕咕咕,有些痒。蔬菜是硬的,肉是软的,在手指和水的冲刷下传递着不同的感知,有时候举起它们在眼皮底下仔细看,不同的纤维有着不同的纹理,不可复制的专属之美。

大砧板很重,两手提的时候还需要踮脚。砧板是一种铁木,遇水会自动愈合侧边的裂缝。大自然的馈赠被搬去了工厂,最后来到我家,成了和我一起完成给家人带去幸福感的帮手。刀切入蔬菜时的清脆声,刀来回在肉上摩擦片下团团小块。渐渐地,一把蔬菜,一大块肉,一朵杏鲍菇……

最终在漂亮的瓷盆里冒着热气端上了桌。

原标题:《这个三月,我每天六点起床做饭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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