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的梦 魏公新
“二月二,撒青灰，蝎子、蚰蜒死成堆……”凌晨时分我从梦中惊醒，娘撒青灰的影子和念叨的声音如此真切，梦境中，我还补充道：“瘟疫病毒定除根……”掐指算来，娘如在世，今年正好是位百岁老人。
在我的童年里，每逢农历二月初二，天还黑隆隆的，就会被娘边撒青灰边念叨的声音唤醒，然后她便催我快起床去敲门枕、门框。我常在困意中推却说，让姐姐去敲。娘说，这是男孩的事情，快起床，一会儿太阳公公出来会生气的！于是，我遵命起床，拿着娘准备好的小木棍，按照她的嘱咐，在门枕、门框上边敲边念：二月二，敲门枕，金子银子往家滚；二月二，敲门框，大袋小袋往家扛……如此往复三遍以上。
娘对清灰很讲究，她从烧柴草大锅下掏出草木灰，并挑拣出没烧尽的柴草棒及根部连带的坷垃头。娘撒青灰可谓面面俱到，屋内地面上、桌椅床铺下全不放过，院子里旮旮旯旯全覆盖，大门前街南的坑塘沿也撒遍。我问娘为什么撒这青灰，娘说，小孩别多嘴，太阳还没出来。撒完青灰，娘又要在院子里做她的艺术品——围仓囤。她先用小镢在院子中央刨一个小坑，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五谷杂粮，再拣一块瓦片盖在上面，以防鸡、鸟、鼠等吃掉粮食。定了这“圆心”，娘开始两手端着盛有草木灰的簸箕，用其一角在地上颠动下青灰，围绕“圆心”由内到外画上五六个直径递增的圆。这就完成了仓囤的主体工程。接着她在这些圆圈外朝着大门的方向撒上梯形的青灰，据说这是上仓囤的梯子。如此忙碌一番，围仓囤就大工告成了。
娘看着这大仓囤，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语道：“今天老天爷刮风鼓了仓囤，好是丰收年，二月二的风，三月三的雨……”我调笑说：“娘，这大仓囤也有我敲门框‘大袋小袋往家扛’的功劳吧。”娘说：“有功就赏，给你炒‘蝎子爪’吃。”于是，娘命姐烧锅，端来事先泡好的黄豆下锅，不多会就炒好了“蝎子爪”，边往瓢里盛边自语道：“炒死了害虫，吃掉它……”听后，我似乎悟出炒黄豆——“蝎子爪”所示的内涵。豆凉了片刻，我抓起两把装在兜里，吃着上学去了。这时，太阳冉冉升起，农家屋顶上飘散着袅袅青烟，街巷散发出浓浓的炒豆香气。
放学回家，娘已盛好每人一碗的“一锅吃”。原来是白菜烩正月十五捏制的面灯，还有过大年留下来的酥菜，说是熏虫的。我问这是谁说的，娘说老祖宗，我似乎不解。吃着饭，我对娘说：“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清晨的疑问可作解答了吧？”娘让爹解释道：“二月二，龙抬头，万物苏醒，各种动物要出蛰了，一些害虫也要出动了，二月二撒上青灰杀杀害虫；往坑塘沿撒青灰，除杀害虫外，还能刹刹蛤蟆夏天的连连叫声，不去影响劳累一天人们的夜间休息。”我们当时住在低矮潮湿的草房子里，仍蚊蚤肆虐、虱虫横行，而关于蛙声，其实，夏秋坑塘里只要有水，仍蛙声一片，或许麦花、豆花香里祈丰年。爹还告诉我们：二月二是自古定的好日子，订婚的、结婚的、搬家的、动工建筑的都会选在这一天。
娘在世时，每到二月二，都是那样认真地撒青灰、围仓囤，年复一年，直到做不动。娘去世后，每逢传统佳节，我和妻子仍沿袭母亲的做法，选择性地做一些节日风俗相关的事情，以丰富生活，趋吉避凶，向往美好。
我知道，梦到母亲二月二撒青灰、围仓囤是我对母亲的深切怀念。由此不禁想到，娘是否因这几年没见到老家二月二撒青灰、围仓囤而生气，是否为当下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而担忧？娘，您的儿子、儿媳已搬到城里，住上窗明几净的高层楼房，再无蚊蝇蚤虫的侵扰，已和您的孙辈、重孙辈共享天伦之乐，过上了小康生活。老家的父老乡亲们在党和政府“三农”政策的引领下，连年都获得大丰收。您当年撒的青灰永在，那仓囤已变为大仓库。有党和政府的英明领导，全国人民的众志成城、同舟共济，也定能战胜疫情，请您老人家放心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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