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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老棉被 ■ 张淑清

安徽日报 2019-11-22 07:11 大字

清代诗人林古度在《金陵冬夜》说:“老来贫困实堪嗟,寒气偏归我一家。无被夜眠牵破絮,浑如孤鹤入芦花。”提到棉被,总会想起母亲的一句话:千层布不抵一层棉。

小时候家穷,我和弟弟盖的棉被又薄又破,全是旧棉花絮的,两个人睡觉也不老实,被子被蹬得千疮百孔,母亲坐在炕上缝了又缝。等到了腊月,弹棉花的匠人走街串巷做生意。母亲便拆了被子,取出暗黄黢黑的棉花,交给对方翻新。我见过弹棉花的工具,一张弓,一个磨盘,细线还有弹花锤。“嘭嘭嘭,砰砰”,随着一声声弦响,花絮纷飞,不多会儿脏兮兮的旧棉花就变成了雪白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新摘棉花的馨香。

数九隆冬,母亲挑一担自家种的大白菜去市集卖掉,扯几尺绒布,再絮上棉花,小心翼翼缝出一床宽大的棉被。那一夜躺在新被窝里,能闻到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和母亲的气息,打心眼里的幸福。

直到读小学时,母亲才重新又给我缝了一床被子。被面是湖蓝色,棉花也是新弹的,被里却是用旧面袋拼凑的。不管怎样,总算有了自己的被子,不用为争被子再与弟弟剑拔弩张,女孩子也终于可以有了自己小秘密——半夜里圈起被子,打着手电筒或看课外书,或享用生产队果园里偷来的苹果等等。

读中学时,我开始住校。母亲卖了两只生蛋的大骨鸡,揣着钱骑自行车到乡里称了四斤新棉花,为我絮了一床簇新的大厚被。在外读书那几年的冬天,即使冰雪封地,我盖着母亲做的被子,也从没有感到寒冷。

要远去他乡打工了,临行前,母亲整理出一床薄厚适宜的棉被,叠成四四方方豆腐块,一路背着送我去车站。车开时,母亲追着车嘱咐我:“棉被里夹着钱,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睡觉别蹬被子!”很多年过去了,这个场景始终盘扎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乡村嫁女有娘家陪送被褥的习俗。母亲想让闺女脸上有光,足足为我准备了八床被子,从婚前三个月就忙着张罗。绸缎子被面是在县城买的,里子是棉麻布料,棉花全是新弹的。打头的被子,絮了八斤棉花,全是母亲一针一线缝的,她把深沉的爱纳进被子内,年年岁岁陪伴着我。

后来搬家到城里,我只带了母亲缝的那床喜被。虽然家里添了蚕丝被、羽绒被等,我依然盖着棉花絮的被子。棉被盖久了难免板结,城里却难觅弹棉匠的踪影,我只好每隔两年就把被子带回老家,添点新棉花,让母亲拆洗缝补一阵忙活。西风呼啸的夜,围坐在母亲缝的被子里,闲闲地读一本书,爱暖遍全身。

已是初冬,天渐冷。母亲昨日来电话,说老棉被已经做好了,让我抽空回去拿。今日回家,望着铺在炕上的红绸缎被子,以及母亲满头的华发,止不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母亲在,故乡就在。我上前拥抱了母亲,浑身仿佛包裹在暖暖的棉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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