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街张媒婆 乡村记忆
于建勇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咱家孩子这条件，那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早就该给孩子托媒了！”“放心，天下就没我做不成的媒！”……这些话，是当年我们村前街的张媒婆天天挂在嘴边的。我至今记得，她扭动着肥硕的屁股，走东家，串西家给人做媒时，那带着丰富的面部表情以及夸张的肢体动作，口若悬河、高声拉嗓的样子。
早年间在乡下，如果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的合法性往往是不被认可的。所以，媒人便成了民间的“香饽饽”。张媒婆早年丧夫，膝下无子。因干活惜力，又天生一张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利嘴，便发挥特长干起了走街串巷给人做媒的营生。
我们家也请过张媒婆，是那年父亲请她来给哥哥做媒。那天一早，父亲带着一斤桃酥去了张媒婆家。很快就兴冲冲地回来，说张媒婆上午就要过来看看。母亲急忙收拾家，并让哥哥们换上干净衣服。又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擀了面条，还忍痛杀了一只当年养的小公鸡，准备了一顿我们家最高规格的午饭来招待张媒婆。傍晌午时，张媒婆来了，人没进家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哎吆吆，到底是勤快人家，你看院子扫得这个干净……”父母急忙迎出去。进家之后，张媒婆滔滔不绝列举多对经她撮合的男女喜结良缘，说得我父母羡慕至极，一个劲求她多费心。说话间饭菜端上了桌，张媒婆夹了一条鸡腿，几口吃下，嘴里夸道：“早听说他婶子会做饭，你看这鸡炖得，是火候！”之后，她又咀嚼有声地吃了两大碗面条，才掏出手帕擦擦油光光的嘴说：“咱家的情况我也看了，日子是累点，可人勤快、实诚，说媳妇，不愁！”这表态让我们一家人心花怒放。可惜，或是我们家太穷，抑或是我们对她“心意”不足，后来虽然她确实给哥哥介绍过对象，但却只有“花开”，没有“结果”。
尽管给我们家做媒未果，但街坊相传张媒婆做媒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甚至有点传奇色彩。那年，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干活的王成元登门求她保媒。张媒婆见王成元空手而来，头也不抬地问：“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王成元说：“南庄村支书杨刚的二闺女。”张媒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就你？没发烧吧？天鹅肉是随便吃的？你除了有点文化，还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王成元说：“这门亲你做成了，我酬谢你60块钱!”张媒婆一听，嘴张成了O形，半天才说：“行，你这媒我保定了！”
第二天，张媒婆就来到杨刚家，说：“都知道你家二嫚是一枝花，今天我来呀，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杨刚问她：“哪的小伙子？”张媒婆笑着说：“我们村的王成元，从小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不等她说完，杨刚就打断她：“我们二嫚不嫁！”“看看，看看，我还没说完呢！”张媒婆用手轻拍杨刚肩头一下，“这王家呢，家境是穷了点，可小伙子人实诚、有文化，听说公社刘书记是他干爹，有这层关系，日后说不定调到公社上班，配二嫚咱不亏……”一番话竟然说得杨刚应了这门婚事。
从杨刚家出来，张媒婆又跑到了公社大院，进了刘书记办公室，一番自我介绍后，便夸刘书记人品好、能力强。见刘书记脸色温和后才说：“我老婆子今天来呢，是有人托我求您件事，俺村里有个小伙叫王成元，一表人才，又有文化，早就敬仰您，想认您做干爹。不瞒您说，小伙子还是南庄村支书杨刚的二嫚女婿呢！”一听是杨刚的女婿，加上张媒婆一番巧言，刘书记竟真的答应收了王成元这个干儿子。后来，因公社酒厂缺一名会计，刘书记真的把王成元推荐到酒厂当了会计。就这样，这桩看似毫无可能的媒，竟被张媒婆做成了。
给王成元做成了媒，张媒婆更有了炫耀资本。周围村来找她做媒的人越来越多。如果登门人给她带些东西，走时再塞点小费，不出三天，准能安排相亲。可如果无任何表示，那就回家等吧，没戏。有时已经做成的媒因打点不周，她也会让你竹篮打水。
那年，她给村里于大军说了门亲，经过看人、看家、定亲等一系列程序后，就等进了腊月门拜堂成亲了，可因大军家杀了猪没送几斤猪肉给她，张媒婆便认定大军家这是觉得婚事成了，开始冷落她了，一气之下，她竟然连夜赶到女方家里，说刚听说大军有肝病，她不能昧着良心坑了姑娘……一番添油加醋地挑唆，硬是把这桩亲事给拆开了。大军过了很长时间，才得知了当时姑娘突然退婚的原因。气得他见了张媒婆就翻白眼。
时代变迁，如今，张媒婆早已失业，人也老得弯腰驼背、步履艰难，但她的嘴却不怎么见“老”，经常对人说：“我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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