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著名作家,画家,曾获“鲁迅文学奖” 行酒令 □珊瑚堂
这几天与朋友喝酒,便想起家父喝酒的事。东北人喝酒向来比较爽利,而记忆中的事是家父整日在那里喝酒,却又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我至今喜喝烧酒恐怕也是和家父分不开,家父对酒,向来是不喜麯酒,家里做菜也要用烧酒。葱爆羊肉这道菜,要想好,必得用烧酒烹它一烹,烧酒烹下去,火“轰”地起来,这个菜才好吃,用料酒则没那个味道,北方的老黄酒更不行,太甜。真正的喝酒,菜倒在其次,大鱼大肉的上来倒不为好酒者所喜,盐煮花生米或是简单的一盘或者再来一盘猪头肉,慢慢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一粒花生米要分两次吃。这是真正的喝酒把式所为。
家父喝酒,很少行酒令,只记得有一次家父和他的朋友说起喝酒划拳的事,一时兴起,“螃蟹一呀,爪八个呀,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儿呀”地行起酒令来。这个酒令的有趣之处是在于如果一路念下去会像学算术一样不停地加来加去,“螃蟹俩儿呀,爪十六呀,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儿呀。”“螃蟹三呀,爪廿四呀……”如此一路加下去也挺有意思。家父不爱斗酒,喝到兴头只把那本母亲叫做“酒鬼书”的书取过来翻,随便翻,翻到某一页,该谁喝谁就喝,也大有意思。比如这一页是画了一个古时的小脚女人一左一右挑了两大桶水在那里蹙眉踧步,而在这幅画的旁边便写有“翻到此页者左右宾客各饮一大杯”。或者是画面上画了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旁边便写有这样的话:“席上交头接耳者饮。”父亲很喜欢这本软软的线装书,一本书,酒友们轮着翻,一圈儿下来谁都不少喝。母亲把这本书叫做“酒鬼书”。有一次,父亲找它不见,问母亲,母亲说大概在镜子后边。父亲抬手去镜子后边只一摸便找到了它。这本书后来归了我,再后来一个朋友看着好玩儿,拿走和他的朋友们去“左右各一杯”或“交头接耳者饮”去了。
喝酒多年,知道划拳行酒令的事,也知道划拳的规矩,比如划拳的时候你就不能伸出一个食指对人,更不能伸出一个中指给人看,出一个手指的时候小拇指最好也收起来。鄙人酒量虽可以不给东北人丢人,但鄙人向不擅大呼小叫,所以至今还划不来拳。酒令却记下了几个,补记于下,其一是:“一挂马车二马马拉,车上坐了娣妹俩儿,大的叫金花,二的叫银花,赶车的就叫二疙瘩,嘚驾,二疙瘩,嘚驾,二疙瘩。”其二是:“一根扁担软溜溜,我挑上黄米下苏州,苏州爱我的好黄米呀,我爱苏州的大闰女,俩好呀,大闰女,三星照呀,大闰女。”其三有大不雅处,却不啻是一首绝好的民间叙事诗,记如下:“赶车倌儿,笑嘻嘻,拿着鞭杆儿捅马X,马惊了,车翻了,车倌儿的玩意压弯了。”这一酒令虽俚俗不堪,却十分平仄上口,而且在中间很巧的还转了一个韵,亦可为初学写诗者做范本也,想必,拍微电影也会叫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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