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根黄荆条
□刘术云(江油)
母爱于我,曾经是一根黄荆条。在母亲恨铁不成钢、事事不争气的复杂心情驱使下,带来我周身皮肉的痛苦和几许悔恨的泪水。
在川北丘陵地区,无论是山坡林下,还是房前屋后,黄荆是常见的灌木,其嫩条子常作柴火、菜园搭建豆荚架甚至编作撮箕系等用处,虽不成才,但其有韧性、不易折断。大人们常把它作为家法使用,黄荆条细小,抽打在细皮嫩肉的小娃儿身上,火烧火辣的疼,抽打之处还会起一条条红色的印痕,几天都不消失。每挨一次打,娃儿都长一次记性。我小时贪玩,经常挨黄荆条,往往是旧疤未散,又添新的伤痕。
我的母亲,1928年秋出生于彰明县祥和乡白崖梁下的何家庙子。几岁时,她的父亲、哥哥都跟红军队伍走了。家里穷,她过惯了苦难艰辛的日子。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但在外婆的教诲下,母亲会背《女儿经》《三字经》等。我父亲抗美援朝负伤回国,在铁路大修队工作,终于过上了虽然穷困但很甜蜜的日子。那些年母亲相继生了5个孩子,还收养了4个子女,其中一个是邻居遗弃的哑巴,母亲淡淡地说,好歹是条命。
母亲性格要强,虽然家庭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劳动特别积极,常常是早出晚归,她还担任过生产队队长。
由于父亲常年在外,教育我们兄弟姊妹的重任落在了母亲身上。别看母亲平时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如果我们犯错了打起人来,那绝对毫不留情,比包公还包公,一律黄荆条伺候。
犯了哪些事会挨打?凡是辱骂长辈或他人、偷拿家里或别人东西、与人打架斗殴、逃学旷课、损毁庄稼、说谎骗人等不学好的,均在挨黄荆条之列。
每当我犯了错,明知会挨打,为求得轻罚或宽恕,往往会主动跪在地上等母亲行使家法。冬天,衣服穿得厚还好,挨打时只需双手护住头脸,挨几下也不打紧;夏天就不好受了,衣物单薄,每挨一条子,都刻骨铭心,不断求饶,不断认错,表示服理服法。每次在打我们的时候,母亲都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含泪教育,指出我们的不是。
我一次又一次在黄荆条下挨打,一次次成长。我们做错了多少事,挨了多少次,从没有一丝记恨母亲手下不留情。
父亲长年累月在外工作,逢年过节才回来,都会买糖、买肉、买新衣服。所以,我的兄弟姊妹都盼望父亲能常回家。可是,又对父亲特别惧怕。他是火爆性子,遇到我们犯错,那才不会使用黄荆条呢,往往是拳打脚踢,扁担、锄头,摸到啥就用啥往我们身上招呼。父亲打我们时,母亲常常奋不顾身抱住暴跳如雷的父亲,叫我们跪远点,躲远点。
常言道,黄荆条下出好人——不打不成人。没有家教的娃儿是最令人瞧不起的,我们兄弟姊妹也都养儿育女了。虽谈不上光宗耀祖,但在四邻中也有模有样,有的当兵提了干,有的参加了工作。黄荆条又成为我们教训儿女的法宝。不可否认,用的次数是愈来愈少。我女儿曾在挨打后斩钉截铁地表示,她今后绝不会打自己的孩子。现在,她已结婚生子,每当她拿起黄荆条吓唬孩子时,我就会哑然失笑。
过去,我从没见母亲休息过,甚至开怀大笑过。农村包产到户实行责任制后,有一次我见母亲与别人在打扑克,大为惊讶和意外。因为,我一直以为是她不会玩这些,殊不知全是因为忙碌和操劳而没有娱乐。
我从小爱读书,只要我在看书,不管是小说或连环画,母亲再忙也不会叫我去做其他的事。夜晚,不管我看书到多久,她也不会心疼花钱买煤油。她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们都跳出“农门”,到城里去工作,去生活。
我曾在乡上工作。每天早上,母亲都会在7点准时将我叫醒,端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有时,我与妻子吵架,母亲总是数落我的不是。家和万事兴,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母亲谈闲一句媳妇的不是。
正过好日子的时候,母亲却因患肺气肿而与世长辞。我们将她安葬在房屋后的树林之中,让她离我们不太远。我常常想起母亲,想起那看起来普通,却象征着家风家教的黄荆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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