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花开不记年 □王晓宇
活得老而洒脱,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去公园遛弯,看见一个老人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别人问她:“您老今年高寿了?”她笑,说:“不记得了。年龄就是个数字,天天记在心上怪累的,闲着还不如看看花。你看那棵树,年年夏天都开满一树的花,可香了。”
公园的西北角,果真有一棵老树,枝干虬结,老皮沧桑,部分根已经裸露出来,想来也是上了年纪的。这时节,枝条光光溜溜的,连一片叶子都没有,站在天地间,有一种凛然之气。
清人袁枚的妹妹袁机所作:“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袁枚的妹妹袁机“多坎坷,少福泽”,婚姻不幸,早逝。这首诗是感怀身世之作,“只记花开不记年”是悲凉底色中的一抹亮色。
前段时间搬家,家中的老“古董”都被翻了出来了。翻看旧相册,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心中不由得动了一下。那时虽不曾妖娆风情、美丽无敌,但毕竟年轻,一头短发,素衣宽袖,站在大海边也是英姿飒爽,御风而翔。不惊艳,也不耀眼,但到底年轻,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鲜衣怒马,青葱岁月,倏忽而逝,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咀嚼一下,像一列绿皮火车,轰轰隆隆,一头扎进岁月深处。
小时候最向往的事情是过年,因为“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日子,能带给我们锦衣,美食,和一张张生动的笑脸。可是日子过着过着,对“年”的情感就变得复杂起来。喜欢“年”的庄严、隆重、热闹,走亲戚,看朋友。一丝淡淡的忧伤也会相伴而生,感叹时光像一把杀猪刀,青葱帅气的美少年转眼间华发丛生,笑靥如花的美少女转眼间变成皱纹满颊的老妇人。
每个人都走在通往老境的路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走得义无反顾,没得选择。我们喜欢尘世的温暖,也害怕老之将至,这是人之常情。在轰轰烈烈老去的路上,有人举手投降了,有得人却活得硬朗。不惧时间,不惧生死,必定有丰厚的阅历做底色,必定有强大的内心做支撑。
“年龄就是个数字”,人活到这种境界,当真是将世间万事都放下了,什么爱恨、得失,甚至是生死,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著名的摩西奶奶在《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一书中说:“实际上,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看花、闻香、不记年,过好每一天,只要愿意,什么时候都不晚。
汪曾祺先生曾说“人活着,一定要爱点什么。”爱点什么呢?琴棋书画似乎高雅了些,但没有关系,还有很多,像一汤一水,一蔬一饭,小猫小狗,小花小草,菜市场的萝卜白菜,小馆子里的包子稀饭等等,爱什么都可以,因为爱的不是具体的物象,而是热气腾腾的生活。
每个人都如草木一般,像植物一样,经过华年的青涩苍翠,经过盛年的葱茏葳蕤,然后情势急转直下,兜兜转转之中,枯了,败了,老了。比起永恒的苍穹大地,人渺小如草芥,不过是来去匆匆一过客,任何人都逃不过这个规律,在自然法则面前,人人平等。与其掰着手指头刻意数着过日子,还不如与时间和解,与自己和解,不记流年,只记取生活中那些丰盈如花朵般的细节就好,得失淡然,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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