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开园
◇王绍忠
瓜果梨枣,谁见谁咬。这几年,田家崖沾了天时的光，村委会亮出了“生态园良种推销”的金字招牌；又发了地利的财,庄外那成方连片的油沙土，是栽种甜瓜的绝好之地。它们紧挨着道岔路口，冬春两季都架起了遮风挡霜、吸阳保温的银膜篷，全都种上了时令果蔬，像冰糖草莓、袖珍番茄、水果黄瓜等。过往行人走到这里都会自动停车歇脚，摘些稀罕物尝鲜，临走再提溜上一兜。细水长流，从早到晚顾客不断线，鲜货供不应求。这些种殖户的钱包都鼓起了“蛤蟆肚”，田老六的存款折都挂上了五个零。
田老六出身种瓜世家，他憨实、宽和，一说话便先露出那对显示盈盈笑意的虎牙，晚生后辈们都亲热地称他为“甜爷”。承包责任制进村后，他率先来到村东这片“油沙地”里安家落户。清明节气刚过,他便抢先拆掉膜棚，借地头的三株歪脖槐，又竖起一根枣木桩,搭起了“吊脚楼”式的平顶瞭瓜棚。专门提防刺猬、野獾、田鼠那些深夜打劫的盗瓜贼。父辈没给他留下珍贵的遗产，却给他攒下了老祖宗培育出的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绝代瓜籽：白瓤绿皮、嫩生无渣的“八瓣脆”，红瓤黑种、甘甜如糖的“一兜蜜”，黄瓤厚肉、软绵起沙的“老头乐”，翠绿花皮、圆似铃铛的“落花甜”……
甜爷爱瓜如命，害怕踩坏秧头，他从早到晚都是光着脚丫在瓜垅间忙活。他干活先后有序，从不乱套。早起露珠挂秧，他便猫腰弓背地打杈、掐头、压蔓；日头爬上树梢，他又不厌其烦地练起了细锄功，甩臂挥锄、刃走垅下；步步“倒架”、左右轮换。也不知这硬功练了几辈子了，把锄板都磨成了弯月牙儿，他仍爱不释手。天越热他耘地越有瘾头，直锄得垅间飞起细如过箩的尘土。
俗话说得好:“瓜锄八九遍，赛过蜜糖罐。”傍黑天他便开始为瓜畦薅草、培土、施肥。一棵棵，一遍遍，就如保姆给婴孩喂奶一样从不间断。把满怀的厚爱和热望，把全家的企盼和期冀都洒到这瓜苗身上。
头茬瓜熟透了，甜瓜便开园了。飘香流蜜的瓜香，借助晨风的翅膀，飞遍了长街曲巷，让每个角落都能分享。田家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开园的当天为了留足瓜种,凡是老主顾到瓜园尝鲜都尽挑尽拣、管足管饱，且分文不收。庄户汉子们便三五成伙结帮，顺着田埂阡陌,像赶山会一样嘻笑打闹着涌向瓜园。甜爷像迎来隆重的节日似的，满面堆笑地站立在架下，恭迎瓜友光临。
今日天刚“麻眨眼”，甜爷便早早起身，在“锅腔”（土灶）里点火续柴草。待耳锅里的清水“咕嘟咕嘟”翻滚起层层银花的时刻，他便麻利地把过年的好茶和今天待客的盛情，全都一古脑儿泡进“弥勒佛”圆肚的茶嗉中，顿时，瓜园屋前便弥漫着氤氲肺腑龙井芬芳，让来客先品尝这满杯的豪奢与清爽。“开园喽——”甜爷一嗓脆甜的吆喝，便把垫满鲜绿高梁叶的甜瓜篓撂在尝客面前。犬伙领情不过，都率真地捧起自己心仪的甜瓜大块朵颐、一饱口福。年轻人委实饕餮，先尝当地传统瓜，再品引进的新品种“羊角蜜”、“虎皮脆”，直吃得肚皮鼓胀、清爽散热。
俗话说：“热天吃甜瓜，省下把药抓”。吃客们一边吃瓜一边谈笑，连说：“忒赛哩！”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飞船太空运籽、人工异花授粉，话题总离不开聚焦的瓜事。守望着这成堆的清爽、聚汇的畅快，回味品瓜的甘美，还有开园的兴味和情趣。这开心惬意的场景，这欢悦团聚的氛围，一年只有一次，着实让人留连忘返，久久不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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