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党根虎
娘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原来娘家在洞底村,新中国成立前没吃没穿,大人为了活命,三四岁时就给到八里沟,做一家富户智力障碍者的童养媳。娘没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五六岁起长年累月给人家推石磨磨粮食。新中国成立后,实行了婚姻自由,娘到夜村区上办了离婚,迁移了户口到黄沟,和贫农代表的阿大结了婚。娘虽然是文盲,但和阿大经管得我们姊妹五个都完成了学业。大哥十二岁那年出了风死不幸夭折,害怕再次发生意外,让我们便改妈叫娘。
童年的时候,州河上没有桥,沟里人上白杨店集市都要过河。记得有一年我发了高烧,在村医生那儿治不好,而阿大为了家庭生计出了远门做苦力,娘就背着我,蹚过州河到镇卫生院给我看病。天有不测风云,刚下过暴雨河里发了洪水,阿娘背着我,在齐腰深翻滚的大浪中挣扎。在娘背上的我半个身子都没入水中,曾几次被急流冲向下游数丈远!我被吓得拼命大哭,而娘却咬紧牙关拼命向前,身子失去平衡又挣起来……到了对岸,娘的鞋袜早已不知去向,双脚被翻滚的石块砸得血肉模糊……看到我高兴地又蹦又笑,娘也被感染了,激动得又是哭又是笑……直到现在娘已经八十花甲,仍然常给我说,要是那年我们被水冲走,这世上早就没我们了。
高考落榜后,我到处胡乱打零工,身体不好,做苦力常年也顶不住,干过建筑小工,砖厂板车工,也做过各种小生意:收破烂,卖西瓜,卖年画,卖童装,打野枣核等,每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下钱,眼看年龄大了还没成家,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些年,每到冬天,我和娘就到小河集市上挑选两头身子长长的好猪娃回来,娘把人的棉袄改装缝补给猪娃穿上,以便它们冬天不再冻得瑟瑟发抖,猪们就在阳光下在院中欢快地跑着,长得也就快了。我和娘轮换给猪上坡下梁打猪草,猪也一天天长大。到了秋天,娘把地里的红薯叶秆、坡上的槐叶收集起来给猪磨成糠,以备冬天百草干枯时的猪食。快到年节,猪的饭量疯长,经常天不等明就在圈里吼叫。草也要用饭拌,猪才能长肥。人和猪的口粮就非常紧张。到了年节猪长到二百多斤就被收走,娘辛辛苦苦一年,一头猪连本钱带工钱就卖二百多块钱。娘就说,我们农民就是鸡命刨着吃里。说了一个媳妇,婚后一年多精神病频繁犯病离了婚,多年的辛苦化为灰烬……
娘今年已经八十七岁高龄,一辈子喂猪做庄稼,劳苦受气,晚年一身的病。高血压发烧,大冬天的整夜用冷水洗头。从村南走到村北国道上,就已经满头大汗。人老了,自己身体都顾不过来,对其他事情无能为力,虽然经常提说我的成家和养老问题。我常年在城里辅导学校,也有了五间砖房,前些日子我带了一个女人和孩子回家看家,我说咱条件还是差,事情瞎了。不过那人还联系着。我娘就整天念叨,说人家啥时找不到好家看还会来。我心里明白得很,现在男多女少,有新房的都是光棍,这事基本上就没有希望。娘不过是给自己希望的肥皂泡而已,支撑我们的信念。尽管被病魔缠身,被没有希望的生活所日夜折磨,长寿还是娘的愿望,她常念叨着想再多活几年。当然这也是我的愿望,人年龄越大感觉器官越麻木,老的时候越少受罪嘛。
娘今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村里和她同龄的人都去了。前一向血压升到二百多。每到病重时,娘就一遍又一遍地把我的旧衣服从墙壁角落里扣挖出来,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叠平、整理好,分门别类,又一件件放进柜子里。其中好多衣服,我穿上就像猴子一样不合身,但娘总不让我扔。等你老本年打不了工了,就没人给你一分钱了。你没钱买衣服了,这些拿出来还能穿,就不会冻着。
行文至此,我仿佛又看见每个星期六下午,满头白发的娘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从村南走到村北,走地满头冒汗,在村口电杆下驻拐向西眺望五路车,望眼欲穿的情景……而我归来的游子,孤独一人,行囊空空……
新闻推荐
8旬老太在银行买理财产品,合同显示的却是玛莎拉蒂、大众辉腾等豪车所有权转让投资协议。9月22日,有投资人亲属向澎湃新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