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绿,黄豆黄
□崔立新
今年,做通爹的工作,种了两块豆。如今在老家,种田很勉强了,大田作物玉米、高粱之类,好歹一播,上点儿底肥,浇个一水两水,靠天收。收多收少都无话,人图省事么。新派人根本不屑于庄稼地里讨生活。
我爹是老派人物的一个,但是要说种豆,也是不乐意。费时费事,产量低呀!田野里的豆地,真的太少了。
我先去黑石沟看那块黄豆。黄豆开花四月八,上次去看,是回老家赶四月初九庙会。庙会尾巴上,一溜烟儿跑去看了一趟。那时,豆苗儿齐膝,叶子毛茸茸攒满地垄,绿水漫灌般,波浪间那豆花扑棱棱开得齐整。有粉白的,花朵朵上沾着粉粒子,腻手;有白里透紫的,素雅而神秘。白的紫的,搭手儿开,像繁星降落碧海,闪闪烁烁,摇摇曳曳,看得人心喜。
我爹说,这泼皮豆子,长得还不赖。
眼下再看,已是万棵挂荚,一簇簇团在豆棵胯部,拥挤着,熙攘着。豆荚青青,被豆籽一粒粒撑圆,像怀孕的豆妈。剥开一个看,豆粒也青青,是三胞胎。黄豆就是这样,两胞胎或三胞胎,没有更多了。常常是一个豆荚内,两个籽滚圆,另一个却瘪瘪的,像受了另两个欺负,负气不再发奋的窝囊模样。
八月,正是吃鲜豆的季节。我怎么能忘了这个,好的就是这一口。采一兜,回家洗净,放点盐,锅里一压,出来,软软糯糯,香香甜甜,那是黄豆吗?那是节令的嫩汁、八月的时鲜呀。
其实,在我老家,种黄豆在往昔很常见的,只是如今人忙得都顾不上。黄豆这东西,日怪!不仅不挑地,还肥地。棵子上那些根瘤,是造肥场。再瘠薄的地,种一季黄豆,好了,往下种啥长啥,黄豆替你秧地了。
村子里,红白喜事和年节的豆腐、豆油、豆浆、豆皮、豆酱、豆芽、豆腐脑,哪个缺得了黄豆哇?可是,如今人都顾不上。
看眼下这黄豆的长势,收获也不过等一个月的光景。等它们再蓄蓄粉、收收水,叶也卷了,荚也干了,籽也硬了,秸秆儿木质化了,隔荚皮可看出豆粒儿的大小了,好嘞,割黄豆呀!
落叶纷纷的秋里,黄豆在风中发出丁朗朗的植物脆响,朗朗的,明白的,有板有眼有节奏的,那种生命的宣言,真是迷死人呀。
我满心高兴地折转身,又去月亮洼,看那一分地的绿豆。
绿豆的绿,很迷人,亮,纯,明艳,像采集了天地之光的那种幽邃的绿。记得有牡丹,名叫“豆绿”,那其实是华美贵族对民间之美的追慕呢。牡丹和绿豆,绿得真像,也都美。我在书房静坐的时候,沉醉于绿豆的绿;我在厨房腾挪的时候,沉醉于绿豆的味。
我的橱柜里,有一个灰蓝色土制的瓦盆,它会牵出我那个执拗的习惯——年年春上买绿豆,生一回豆芽吃。清水泡胖绿豆,看它努出了尖尖嘴儿,就挪到能吸水也能逸水的瓦盆里。湿锅布覆盖,一天淋一次澡。锅布眼见着往高处顶,三五天,暄蓬蓬拱出了盆沿儿。
抓一把和着红辣子爆炒,或者过水拌凉菜,或者跟菠菜搭伙熬粉条,那天然的豆香啊,把市场上豆芽比出了寡淡和无趣。
人说,豆芽到老一根菜,是说它混得人缘和光景都够呛?不过,我还挺喜欢这种喧嚣中的冷静和独立呢。绿豆是从芽到籽一种色!芽嫩绿,叶翠绿,花儿黄绿,籽粒呢,幽绿。绿豆做糕做汤,是或深或浅的绿。这种叫“绿”的豆子,真是把“绿”铺排到了生命的每一个细节。
绿豆很随性,常常是植株下部结着荚,上面开着花,让人割不是,不割不是,只好提着篮子一趟趟去采摘。产量低,采摘还费事,我眼见着,我的乡下很少种绿豆了,人都忙着淘金挣钱,谁还有闲情在种豆上花那么多时间和心思?
好在,每个超市的粮仓里,都不缺绿豆一窠窠一窠窠的绿。我疑惑,这绿豆都哪儿跑来的呀?
绿豆绿,黄豆黄。带月荷锄归,八月曝豆忙,都是古旧的老家记忆了。不种豆却不缺豆吃,这是时代的一种进步。
可我怎么那么多的怅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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