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我的皂角树
靳红铃
我的故乡在偏僻的山区,小村夹在两山之间,一条小溪穿村而过,流向大龙河,大龙河在村头小学校背后,一直蜿蜒到遥远的汉江。村里人大多依山而居,住在小溪两边。小溪上有座供人行走的石拱桥,石拱桥的旁边,有颗高大古老、树冠像大伞盖样的皂角树。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物产丰富,民风淳朴。
故乡虽然偏远落后,但却永远是我记忆中的乐园。它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但却有它独特的魅力。春天山花烂漫,低处有金黄的迎春花、红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山腰以上是四季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很有层次感。夏天人们的注意力转到了小溪和大龙河。大龙河离村子远,水从水库流出,大而清不言而喻;小溪由山沟里几处泉水汇集而成,不但清而且凉,又穿村而过,自然成了人们的钟情之所。大人们在小溪里洗衣服,孩子们在水中跑来跑去,大人们撩水驱赶孩子,孩子们故意在水中来回跑弄混了水,让大人没法洗衣服,笑闹声响彻整个村庄。我小的时候,人们没钱去买肥皂和洗衣粉,村里人洗头洗衣服都用皂角,皂角树上枝条繁密,每年结的皂角很多。夏天皂角还是绿的大家就摘来用,等到秋天皂角完全长成褐色,村里人把它全部摘下来,分给各家各户,足够洗多半年衣服被褥。夏夜,皂角树下是村里最热闹的场所,因在小溪边,那里自然凉快,人们晚饭后都聚到树下乘凉,小孩子做游戏,大人们交流着庄稼的长势和听到的新鲜事儿。到了秋天,满山遍野是金黄的野菊花,地头渠边柿树上是红红的柿子,田里是金灿灿的稻谷,这一切都让你感到秋的充实。冬天比较冷清,田地里活较少,农人们难得休息,但勤劳的人们哪里闲得住,总是去远处山里拾干柴。小孩子在家里也呆不住,放学吃完饭成群结队跑东跑西,玩着小孩子才懂的游戏。就是这样一个山村,吸引着我城里的表姐表哥表弟一放假就往我家跑。
我的故乡原来交通不便,人们去赶集买卖东西要靠肩挑、背扛、脚走,有时必须去县城办事,要走七八里到乡政府或者走十里路到距离最近的集镇,才能搭上去县城的班车。办完事,再坐车到集镇或乡政府,还走十里八里才能回到村里。几年前,县政府修了通村水泥路,交通状况大大改观。尽管依然没有到县城的班车,但毕竟比过去方便多了,条件稍好的人家买了摩托车或电动三轮车,买卖东西再不用肩挑手提了,走亲访友也快捷多了。
也许正因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村里人受外面影响小,民风非常淳朴。村子不大,原来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近二百人。住的比较集中,谁家的饭做好了,全村人都能闻见香味;谁家有人大声说个笑话,全村人都能听见而哈哈大笑。人们平日里劳动很忙,吃的不讲究,怎么方便怎么来。有时哪家买了肉或者做了比较麻烦的饭,如面皮或菜豆腐等,一定会把四邻八舍都叫去吃。腊月哪家杀年猪,必会做一大锅熬肉招待全村人。那一天简直就是全村人的节日,好多人活都不干,有的去帮忙,有的去围观看热闹,我们小孩子跑前跑后,看猪被杀死、拔毛、上架,好不兴奋。农忙时节,人们几乎整天在地里忙活,那些在家的老人一定会一个人做几家的饭,让劳动归来的邻居能有时间稍作休息。我小时候,爷爷和爸爸在外面工作,家里劳力欠缺,没少得邻居们的帮助。每年十一月开始,妈妈这个心灵手巧的裁缝忙得不亦乐乎,一从地里回来就帮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做衣服,还要抽空给自家人和表哥表姐们做过年穿的布鞋。爸爸的毛笔字写得不错,那时村里能写会算的人很少,每年过年的对联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爸爸这个教书的文化人头上,爸爸也乐此不疲,不仅给我们村里人写,也给邻近的几个村子人写,有时一直要忙到大年三十晚上。当然邻人们也不会让我爸爸妈妈白帮忙,知道我家劳力少,就把去远山里收的干柴送给我们。如果村里哪家有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村里人再忙都会停下手头的活,连续几天去帮忙。这就是我的故乡,虽然闭塞落后,但人们相亲相爱,生活其间,快乐幸福。
孩子在长大,时代在变迁。我初中毕业去城里读高中,在老家呆的时间就少了,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工作,不久又安家城里,回故乡的时间更少。村里许多小伙伴后来都陆续走出了村子,有的在县城工作安家,不少去东南沿海打工,为了让孩子将来受好的教育,挣了钱也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留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今年清明节回故乡祭祖,德顺叔告诉我,现在村里常住人口只有十五个,除了一个读小学的小女孩,年龄最小的五十岁,最大的八十岁,五十多的只有两个,大多在七十左右,已经没有了劳动能力。村子里新建的楼房不少,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少了欢声笑语,少了鸡鸣狗吠,只偶尔能看到一二个老人。行走于村中,惆怅失落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不应该是我故乡的模样!我们不能阻止社会的发展、城市化进程,但我们这些生于此长于此的故乡的儿女们,不能抛弃自己的故乡,应该为养育我们的这片热土做点什么。
小溪上的石拱桥依然坚固,最初过人,后来过摩托车三轮车,现在加宽后过小汽车大汽车,对桥身没有丝毫影响。只是拱桥旁的皂角树苍老了许多,主干上树皮皲裂,枝条也没有以前繁密,但树干依然高大挺拔,树枝依然向四周伸展。我的古老的石拱桥啊,你是不是一直在坚守着故乡的一切?我的高大的皂角树啊,你那高扬的手臂是不是在召唤着游子的回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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