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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 世界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周云蓬

半岛都市报 2019-06-08 01:55 大字

行走的耳朵》作者:周云蓬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世界之于我,关闭了视觉这一维度,其他感官就变得尤其重要起来,没了大儿子,二儿子就担负起长子的责任了,失明大半辈子,安身立命多靠耳朵。

别的孩子看电视连续剧《铁臂阿童木》,我抱着收音机听电影录音剪辑,尤其喜欢上海电影译制片厂那些老电影。那时还没听说导盲犬,以及任何辅助盲人走路的电子设备,我走在沈阳的街头,拄着盲杖,全凭耳朵听声辨位。依照身边叮叮叮的自行车流,可以校正你走路的方向。到了路口也能听出来,你的侧面有车流人声滚滚而来,以至于后来我锻炼得路边停了一辆熄火的汽车,快撞到的时候也能通过声音反射觉察到。

到了盲童学校上学,我们写字使用一个锥状的盲文笔,在盲文板里扎出一个个小点点。写字的时候桌子产生共鸣,咚咚咚的,有时班里几十个同学一起奋笔扎字,咚咚咚咚,如万马奔腾。再后来开始学乐器了。拉琴唱歌是我们盲人最古老的职业,论先天禀赋,我在音乐上只是一个中才,我有一些音乐天赋极佳的同学,只要街上汽车一按喇叭,或者暖气管气流阻塞发出“呜”的一声,他就能在键盘上准确地敲出相对应的音高。

再后来,我的文艺小心灵开始萌芽了,想读泰戈尔了,去隔壁师范学校找文学社的同学代读。学师范的多是女生,读着“夏天的飞鸟飞到你的窗前”,又婉转又好听,就算诗歌没听懂,光听声音也满心喜悦。到如今,回想起某本书,印象里不是象形文字,甚至不是书里的微言大义,而是某个波光粼粼的声音,成为我青春的年轮。

本来一辈子要靠手吃饭的——按摩,后来还是改行,靠耳朵了。到了北京,我把卖唱挣来的钱支出一大笔买打口带。为了让耳朵更好地享受、感知音乐,我那时卖唱半个月攒了五百多元,买了一个爱华的随身听,那是我流浪北京最贵重的家用电器。

二十一世纪,自己进录音棚录了个人专辑。晚上关起门拉上窗帘,在屋子里偷偷听自己的歌,就像在一间空房子里遇到另一个克隆的自己,又尴尬又陌生。其实耳朵是向外的,它对自己身体发出的声音很陌生,还有些抵触。

出了唱片以后,开始上舞台演出了,舞台上有监听音箱,仿佛一个演员照着镜子为台下的观众表演。监听音箱不总是那么音质优美,这时听到调音师安慰你:“台下可好了!台上台下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这时你还真得要有点自恋精神,摇头晃脑地做陶醉状,把歌唱完。也有时候参加大型音乐节,咫尺之间几个舞台一起开唱,你上台轻轻拨弄一把小吉他,民谣音乐娓娓道来,赶上对台是个重金属乐队,鼓敲得震天响,你根本听不到自己在唱什么,这时你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组建一个音量大的乐队。

生活越来越喧嚣,每个人都更大声地说话,捂着耳朵拼命表白。世界将越来越吵,人类的耳朵会越长越大。可能将来自家晚饭聊天,每个人都得拿个麦克风。可那样的世界对于失明的人就苦了。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沈阳走街串巷如闲庭信步,九十年代在北京经常背着音箱拄着盲杖从北大去西单卖唱。到二十一世纪不行了,城市巨大的轰鸣,湮没了我的听觉,汽车按喇叭的声音、街边店放音乐叫卖的声音、广场上健身者播放舞曲的声音,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声更比一声高。我站在街上,真是眼又盲耳又聋,寸步难行。偶尔到大饭店吃饭,人们隔着桌子如喊山般:“老周,你好!”真是咫尺天涯啊。

耳朵跟我说:你年龄大了,不需要总混江湖了,能不能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听听风吹竹林,雨打屋瓦,“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听安静的人小声说话,听枕边人均匀呼吸。夏天的飞鸟飞到你窗前,叫了一声,耳朵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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