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里的村庄
谢章成
我们的村庄叫胡家塅。据老人讲,从前这里住的都是胡姓人,村庄边上很多坟茔墓碑上刻的就是胡姓名字。不知是搬走了还是其它原因,现在一家姓胡的都没有了,住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姓。
因为住的杂姓,村庄似乎没有什么凝聚力。用村里人的话说:我们胡家塅是呼拢的班子,都是“黄牛角(方言音gè),水牛角,各顾各”。村庄不大,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百余口人,但经常有人会因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有时甚至吵得很厉害,吓得狗都不敢乱叫,那些鸡鸭更是逃得远远的。不过毕竟同在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过几天也就好了。要是哪家老人病了,照样会提点东西去看;要是那家做红白喜事,照样会请他帮忙。要不村里人会说他不懂礼数。
其实,胡家塅是我们村庄的大地名,村里还有很多小地名,比如我住的地方叫珠子笼,过去一点叫岗上,从岗上下一道小坡,再经过一段田垅,就是胡家塅了。因为村里大部分人都集中在那里,所以胡家塅成了我们村庄的名字,我们简称为塅里。就是塅里,也分许多小地名,可以说一家就有一个小地名。比如,住在磡上的叫上屋,住在磡下的叫下屋;房子很老的叫老屋里,房子建的年头不多的叫新屋里;靠近水井的叫井头,住在山弯的叫弯里……一个一个地名很有意思。
这些地名当中,我们最喜欢的是村庄正前方的槠树下。那大槠树巨大的躯干三四个大男人都合抱不过来,像是村庄的守护神。村里老人讲:小时候看到槠树就是这样的,如今他们都老了,槠树还是这个样子。槠树长得很特别,躯干横斜的,中间横长着一支大树桠。孩子们喜欢爬到上面玩耍,可以这样说,村里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在上面爬大的。劳作之余,大人喜欢到槠树下坐坐,东家长,西家短,谈论着生活中琐屑。谈着谈着,槠树下人越来越多,嬉笑喧闹声充盈在整个村庄。村里人就是这样过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在大槠树周围,分布着许多农田,它们也有名字。面积很大的叫大口,面积很小的叫细口;形状长的叫长坵,形状圆的叫圆坵;用来过水的叫过水田,用来育秧的叫秧田……除了农田,几乎家家都有一个小菜园,分布屋前或屋后。八十年代初,村里开始分田到户,实行承包责任制,每人都有户口田。因为种的是稻谷,我们叫谷田。田地的名字很少变动,变动的是它们的主人。近些年来,村里的年轻人不断有人到外面打工,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孩子,甚至妇女吵架的声音都很少听到。有人打工挣了钱后便在城里买房,便把乡下的房子卖掉。
虽然卖了房子,但户口还在村里,还是村里的人。那些田还是叫那些名字,就是连卖掉的菜园,我们还是习惯称作某某的菜园,而不是用新主人的名字称呼。这样,即使他们走了,还和村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村里的红白喜事,他们一样到场。他们做红白喜事,一样会请村里的人。
不过,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像我这样考出去的人。中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师范,由农村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要退出户口田。那个户口田很肥沃,父亲很不舍得地拿出去了。
让我感到多少有点温暖的是,虽然我的户口不在村里了,但大家一样把我当村里人,不管谁家做红白喜事,都会请我。回到家里,每次经过那个户口田,村里人见了便说:“回来啦!喏,这个户口田原来是你的呢?”真没想到,我的户口虽然不在村里,但那块大口却像一根无形的纽带,始终和我把这个村庄紧紧联在一起。只是那些随着他们父母到城里安家的孩子,虽然他们的户口还在村里,虽然他们还有户口田,但是若干年后他们还会回来吗?他们还记得那些田地的名字吗?
时光在悄悄流逝,村里人走的走、来的来,生的生、老的老,回到村里,经常发现一些陌生的面孔。只有那棵大槠树依然撑着它横斜的身躯,默默守护着村庄。看到它周围那些名字依旧的田地,想起村里过去的那些琐屑,在恍如隔世中感受那份日益模糊的亲切,心底不由默然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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