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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地描绘,人内心的全部深度

济南时报 2019-05-05 14:12 大字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去年,三月二十二日,傍晚,我碰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全天我都在城里东奔西跑,给自己找房子。”《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开头,“我”在米勒食品店遇到了一个八十多岁、面如死灰的老人,“他的眼睛很大,但两眼灰暗无光,镶嵌在两个蓝色的圆圈里,永远向前直视,从不左顾右盼,而且对任何东西都视而不见,——我坚信,他即使看着您,也会笔直地向您走来,仿佛他面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空间似的。”

仿佛是一种心理悬疑式的开头。而且确实如此,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把它看作一部心理悬疑小说,它会一直吸引你直到读完。线索埋伏在各个人物心理和情节线索点上。开头这个名叫史密斯的老人仿佛一个凸显的意象,成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象征。

紧随史密斯出现的是他的外孙女内莉,一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有一个瓦尔科夫斯基公爵年轻时曾勾引史密斯的女儿并与她私奔,还拐走了史密斯的全部财产,然后又把史密斯已有身孕的女儿抛弃在国外。后来,史密斯和她的女儿在贫病交加中相继死去,只有十几岁的内莉流落彼得堡,举目无亲,还差点落进被迫卖淫的魔窟。

同样是这个瓦尔科夫斯基公爵,无中生有地诬告忠诚老实的伊赫梅涅夫侵吞了他的钱财。为了阻挠儿子阿廖沙和伊赫梅涅夫的女儿娜塔莎相爱和结合,瓦尔科夫斯基公爵又玩弄诡计,让阿廖沙另觅新欢,抛弃娜塔莎。

两个故事并置而行,“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情形十分相似:都是因为恶人瓦尔科夫斯基公爵,都纠结着女儿对父亲的背叛,父亲对女儿的拒绝和原谅。把两条情节线扭结起来的则是小说中的“我”:“我”是伊赫梅涅夫老人的义子,与娜塔莎青梅竹马,又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作家,收留了内莉。以一个善良、穷困、敏感的青年作家为视角,观照出去,一切丑恶、悲伤,热烈、困苦,都有了灼热的情感温度。

这灼热显然是极其真诚的,热烈的、天真的阿廖沙已经迷上了卡佳,却依然还在对娜塔莎说着这样的话:

“但是我不能离开你,娜塔莎,我一天也离不开你。离开了你,我会死的……你不知道现在你对我有多宝贵!尤其是现在!……”娜塔莎呢,即便知道阿廖沙的缺点,也“非如此不可”地爱着他;卡佳呢,一个夺人所爱的“第三者”,却热烈地喜欢娜塔莎,还跑到娜塔莎那里和她讨论“谁更能让阿廖沙幸福”。

真诚、热烈、痛苦,每个人似乎都陷落在情感和命运的漩涡里难以自拔,伊赫梅涅夫对女儿背叛的不满、诅咒,以及“偷偷跑去看望女儿”,到最后的彻底原谅,在作家笔下真正是精神心路上的血肉淋漓。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如此,那么侮辱人与损害人的呢?对作恶者而言,他依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那个由谎言和欺骗不择手段获取的世界。史密斯到死都没有原谅女儿,伊赫梅涅夫最终原谅了女儿,除了在内心深处让风暴平息或吞噬自己,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公平正义”?“好人好报”?对不起,没有这些词。

用一句如今滥俗的话,人之难能可贵,在于“认识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笔力之深,是要描绘人心的全部深度。它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廉价的希望,直视生活的深渊,并力图在深渊上舞蹈,在百转千回的悲怆下歌唱。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1849年,因为牵涉反对沙皇的革命活动,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捕。在临刑前的最后一刻,轻骑兵带来沙皇的旨意,将他们由死刑改判为苦役。三人中的一人,在这生死起伏中,被吓得精神错乱。陀思妥耶夫斯基挺了过来。四年苦役,六年流放,他承受着苦工、严寒,和日益严重的癫痫的折磨。

死而复活如何活?在已被判刑后的1949年12月22日,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信给哥哥,里面有这样的话:“哥哥!我不忧伤,也不泄气。”“哥哥,我向你起誓,我不会绝望,而且会保持我的思想和心灵的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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