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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秘密

陇东报 2019-01-27 01:00 大字

路岗

男同学微醺着说:“你说她是最乖的!”我一派茫然。他继续提示:“你说过,这是咱俩的秘密。”我还是想不起。旁边几位女同学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温柔地期待着,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时间是忠实偷窥者,稍不留意,就在我们的额头、眼角划下一道皱纹。趁着我们熟睡,悄悄掳走我们的秘密,留下狡黠的一笑。

更早的时候,那些秘密藏在哪里?

我还是个顽劣孩童,随父亲在河北生活,经常和一帮野孩子流窜在村庄田野之间,木刀木枪,砍砍杀杀,活像一帮兔崽子。有一天,大个子突然说:“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他的神秘勾起了我们的好奇,“不许跟家里人说。”他再三威胁。那是一家化肥厂,我们在工人上班之际,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潜入宿舍,挨个摸过去,我看到一个铁盒的擦脸油,顺手揣进兜里。

一朝事发,父亲施我一顿拳脚,勒令立马归还。我还给谁呢?我早已忘记是哪个宿舍的。更何况,我是如此喜欢这个圆圆的散发着香味儿的铁盒。路过一片翻耕的土地,我有了新的想法,决定将它埋起来。走出田地,回过头,傻眼啦!我把它埋在了哪儿?到处都是麦茬,我记下的是哪几棵?

一夜无事。第二天,父亲加倍的拳脚暴风骤雨般袭来,在我的凄厉哀号和苦苦乞求之下,大地永远地收走了我的秘密。只等播种的那一天,驴子走着走着不走了,农人“啪”的一鞭,耱下似乎被什么东西颠了一下,才会翻出我的那个宝盒。这么多年,这是独属于我的秘密,我要感谢父亲、大地、农人和那头驴子,替我固守了这个不太光彩的秘密。

父亲和农人都是会遗忘的,时间盗走了他们记忆里的小麦、高粱、驴、牛、羊、汗渍、泪水、血,所剩的唯有衰老和疾病。大地永恒,长久地注视着我,等待我良心发现的那一天,用一双广袤如炬的眼睛,盯着我,盯着我的双手,盯着我的眼睛和灵魂。

驴子,这种奇怪的动物,那一刻也奇怪了,地里怎么会长出这样奇怪的庄稼,至死都是心里的一团谜。

说到驴子,不能不说我们村的。孤儿寡母的那家人,孤儿在一个早晨起得特别早,像打扮新娘子一样,把驴从人畜混住的窑洞里牵出来。驴是昨天才买回来的,虽然孱弱瘦小,看那身板、牙口、毛色和腿蹄,只要精心饲养足够时日,定是一头令人喜爱的好驴。太阳出来了,有些刺眼,外面的空气新鲜,孤儿觉得伴着驴叫、驴粪和驴尿的窑洞气味儿更好闻。他整了整衣衫,挺直腰杆,牵着驴去饮水,心里已经计划好绕着走,多走一些路,遇到村里人,热情打招呼,敬上一支烟,商量合驴的事儿。他特别希望人们投来羡慕的眼神,果然有人见面就说“有驴啦!哪天咱两家合一次驴”,他赶紧应承下来,他多么盼望路人能多停留一会儿,多夸夸他的驴,哪怕他再多发一支烟。水泉边,他和三三两两饮水的驴比较,渐渐失去了信心,像被驴踢了一蹄子,捂着疼痛,蔫蔫地回家。家在半山腰,抬眼一望,仿佛在云端,再也没有力气攀爬了。他想让驴驮着,又不忍。他的内心,大口地喘气、大声地哭泣,却没有一个人听到。沟畔那些歪歪扭扭的柳树听到了,使劲地舞动,呼喊路人,却没有回应。一个本该扬眉吐气的早晨,孤儿带着灰头土脸回来,满心的愤懑,激起对泼爷更大的仇恨。这仇恨自然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泼爷是孤儿的父亲,从小娇生惯养,游手好闲,子承父业,成了一对活宝。自己的一生眼看就要完了,不能代代穷、辈辈怂,年三十,泼爷“扑通”一声给孤儿跪下,“儿,我替咱老先人给你磕个头,你以后放得好好的。”“你亏先人的,连个驴都没给我置下,还有啥脸说我,快死去!”忤逆不孝的孤儿口诛笔伐,泼爷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泼爷究竟是怎么去的,传言各种各样,这一个是流传最广的,经常被村里人用来教育子孙后代。人们交流这件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似乎都在共守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如今,再回村里,知道泼爷的人都已垂垂老矣,眼看着这个故事就要被大地吞噬,成为鲜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犹如一口井,需要到时间的深处去打捞。秘密就是一头驴,眨巴着聪明的眼睛,奓着欢快的耳朵,撅起蹄子飞奔,哪一天,蹄子落下,秘密才有可能重现。秘密或许就是我们自己,不说的别人永远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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