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草园”
□杨语菲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乡下度过的,在阿婆的土房子里,那时我才五六岁,记忆却格外清晰。
那时候虽然家里很穷,但日子过得还算快乐。阿婆的三间土房成一排,一间作厨房,一间关牲畜,另外一间作卧房。屋顶都是灰瓦,一到夏天屋顶就爬满了喇叭花,屋檐下是青石砖砌成的排水沟,雨季来时就布满了青苔。门前还有一口水井,井水冬暖夏凉,那时候还没有通上自来水,吃饭洗衣都靠这口井,打水比较吃力,摇起来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井旁边有一块青石板,洗衣服洗菜都在上面。土房旁边紧挨着一棵高大的荔枝树,树冠一半遮住土房,一半遮住庭院。庭院并不算大,却种了许多东西,一小片菜地,几棵木瓜树,一棵黄皮树。菜地旁有一段残废的矮土墙,也爬满了喇叭花和葛薯叶,绿油油的一片。夏天一到,荔枝树就伸展它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凉,我们小孩最爱跑进菜地里捕蝴蝶、逮蚂蚱。
那时候夏天很长,阿婆喜欢待在她的菜地里松松土、锄锄草,一天到晚,不知道在侍弄些什么。阿婆爱吃木瓜,因为她的牙只剩两三颗。熟木瓜特别甜特别软,傍晚刚从木瓜树上摘下来的木瓜,用清凉的井水洗净,刨去皮,切成大块,汁水就顺着流下了。阿婆也爱吃地瓜饭,同样是地里刚挖的地瓜,洗净去皮,切成小块放进锅里,跟着米一起煮成饭。往往是饭还没熟,我们小孩就搬着板凳坐在桌旁早早候着了,地瓜香甜的气息从锅里溢出来,我们都嗅着鼻子使劲闻,刚出锅的地瓜饭香甜软糯,几个小孩和阿婆围坐着,享受着这份地瓜饭带来的幸福。
乡下都有圩日,三天一赶集,阿婆从没有错过。每到圩日,阿婆就会用她的一块蓝布头巾裹在头上,穿上整齐的衣裳,挎着菜篮子上街去。那时候只要遇上周末不用上学,我必定会缠着阿婆和她一起上街。村里到集市不算远,坐上载客的三轮车不一会儿就到了,阿婆上街并不用买太多东西。买上小半只烧鸭,再买一斤豆腐,两斤香蕉或柑橘,半斤小饼干也就齐了。那集市也就这么小,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我却总去不腻,跟在阿婆后边屁颠地帮拿菜篮,好像不论过了多久,吆喝着卖鱼的小贩,路边卖的毛茸茸鸡仔,玩具摊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依旧新鲜。
有时遇上下雨,我们就不出门。阿婆坐在屋檐里,拿出她的旧衣服缝缝补补,时不时叫我帮她穿针引线。阿婆很认真地缝她的布袋子,我就搬凳子坐在屋檐下,看梁上被打湿了的燕子抖抖翅膀,看屋檐下雨水滴在青石上,日积月累滴出一个小槽来；或是抚摸那些长在青石上柔软的青苔；或是呆呆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日子好像格外漫长……
这样快活的日子,直到我上了寄宿中学就停止了。初一没过多久,家中传来消息,阿婆因病去世了。随着阿婆的逝去,童年的一切,好像都跟着去了。等我再站在土房前,早已没有了阿婆佝偻的身影,庭院里的爬山虎还绿着,却不似往日那般绿得发亮,我再也无法像儿时那般,在青石板上随意玩耍,那些欢笑声渐行渐远,我失去了我的“百草园”。
现如今,土房已经残破,梁上燕子搬了窝,庭院里杂草疯长,那口井也已经抽不上水,过去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但我依旧缅怀我的阿婆,希望她在天堂里安好。过去的那些欢乐,回想起来依旧是那么幸福,一如儿时下雨时坐在屋檐下看下着雨的世界,心中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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