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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夏天

兰州日报 2019-01-17 00:00 大字

□李兴泉

炎热是夏天的,忙碌更是夏天的专利。夏天里,父亲的菜蓬蓬勃勃得有点疯了。

春种,秋收。那些闲地角,闲埂,闲沟沿儿,在春天就格外的和父亲亲热起来。闲不住的父亲,怎么能让它们闲而无所作为呢?在这春天,父亲的手与脑与那些闲着的沟沿儿、地埂儿、地角儿凝结在一起。父亲永远是一个弯着腰的样子,成了刻在儿子脑袋里的雕塑。父亲的手很不漂亮,甚至丑陋,可是神奇。凡经父亲手侍弄过的菜儿花儿,无一不是长得繁茂、疯和狂的。别人家的门前可以闲着,又粗又胖的地埂也可以闲着,长长的沟沿也可以闲着,任由野草长满。父亲不,宁可不睡觉也要让这些闲地做出点贡献出来。于是,整个春天,在别人都休息的时间里,父亲是忙碌着的。埂要捋直,小沟沿要整平,门前小地要弄方。条是条,线是线,横平竖直。地最会讨好人的,谁亲了它,它一定会亲谁,投其所好似地,一点不辜负父亲,长出豆角,长出西红柿,茄子和辣子一应的蔬菜来。

夏天属于成熟。麦子在这个时候,已经是金黄一片,风儿吹来了,麦浪起伏,麦香满世界飘;玉米这个时候,已经是棵棵婷婷,林立着,绿到了天边。在这个时候,父亲种的西红柿啊,豆角啊,茄子啊,疯狂得不成样子了。比赛式的,争先恐后,它结一疙瘩,你也不甘落后结一疙瘩,果子压得枝儿弯了,架子也要折了。有点怕人。

半夜起床,收割麦子。中午吃饭了,父亲是可以伸伸腰的,可父亲也不给自己留点空儿,小憩一会,去和他的这些菜朋友们说说话,定时给它们清清身子。摘了西红柿,摘茄子,摘了辣子,摘豆角儿。摘满了一筐又一筐。送亲朋送友邻,剩余的就摆在院子里。父亲不喜欢说什么,喜滋滋地将菜放在院子中,拿起豆角量量,抓起茄子比比,摸着西红柿掂一掂。好像要把它们一个个放到自己心中去。

“爸,这么多,怎么办?”自家锅台前瞅瞅,儿子禁不住问父亲。儿子是一时想不明白的。因为,他才七岁。

“扔,扔了吧!”父亲很忙。他几乎是毫不含糊地说,说得十分干脆,甚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说完后,就忙着干其他活了。父亲把这话如一个谜一样扔给了儿子。

儿子愣在那,看匆匆忙忙的父亲离去,看看筐看看菜。小孩子哪能想到父亲会摔给他这样一句囫囵话,这叫他有点儿老虎吃天爷下不了口。

“扔了,能扔了吗?”那可是父亲的劳动所得。不能扔,难道要任其坏了吗?儿子挖耳挠腮,左右为难。

这真是一个难处理的事,儿子岁数太小了,只有七岁啊。他不能扔,也不能等着坏下去。儿子抓耳骚腮,愣了好长时间。但他最后还是笑了。他决定把菜用小车拉到街上去——换麦子。儿子不会用称,就让买菜的人们自己估斤两,自己给,给多少都行。儿子知道父亲是一个非常大度的人,不会为短斤缺两打他骂他的。儿子见惯了父母给东家送萝卜,给西家送果子的情景。于是,儿子一家一户走。这样也省了乡邻们到街上去买菜跑腿了。乡亲们拿了麦子按麦子的多少自己估着拿菜。儿子就仰着小脸儿望着一个个爷爷,一个个奶奶,一家家地挨着去。这其中,儿子像是专门来收一张张笑脸的,而不是为了换一些麦子的。

没有想到,一个中午下来,那一大筐菜竟然一个也没有剩。换回了半筐儿金黄黄闪耀的麦子粒,和儿子浑身流淌着的高兴。

“菜呢?”天黑透的时候,父亲回家来,一眼发现菜不见了,因为,院里那二只筐已经空空的。

“扔了!真的扔了。”七岁的儿子一本正经地说。他的话也像父亲一样直接,一样囫囵。

父亲笑了,跑上前看了看筐,又拿起筐去摘了。

经父亲那双老茧子满满的手种出来的菜,在这个热天里总是不负众望,长得快极了。父亲摘着菜,可以听见菜长的声音,那声音美妙无比,具有强筋壮骨的功效。其实,菜去哪了?父亲是不必跟着儿子的屁股去追问的。父亲有一种感觉,儿子一定是不会把那么漂亮的菜无顾地扔了的。他相信儿子,尽管小,对父亲劳动得来的东西是从来不会糟蹋的。他喜欢给小小的儿子囫囵话,让他一口口地啃,像啃一个馒头一样,像啃一块肉骨头一样,让儿子越啃得有味儿,他才越高兴。想选哪儿开口,就在哪儿开口,想啃多少就啃多少,自己啃,自己品尝这囫囵话的味儿。儿子也有与父亲相同的特点,往往话被父亲囫囵扔过去了,处理过了,儿子就原囫囫囵囵地返还给父亲。让父亲将囫囵的话,自己一点点掰碎,消化掉。最终,父子俩会为对方的行动伸出大拇指来。

什么是父子?是一对有着天生的默契感,极强的互容性,神奇的沟通能力,互相欣赏的一对大小悬殊的男人。

这天,父亲又摘了二筐。背着一筐,抱着一筐,父亲笑得忘记了劳累,仍把菜放在的院子里。儿子一直等着父亲问菜究竟去了哪?可父亲却一直没有问儿子,菜究竟去哪了?也没再给儿子布置怎么处理掉这两筐菜。

新的一天,父亲狼吞虎咽地吃了饭又走了。新的一天,父亲的任务是开场,要打碾了。要把三百个麦捆子铺到场上碾下来,再扬出来。任务不小呢!儿子的任务是什么呢?做父亲的没有明确安排。也不用安排。就让他囫囵着。

这天,七岁的儿子,又一次推出了小车,拉着他父亲的菜走了。这天,儿子做的事让父亲根本没有想到。他把菜除了换麦子外,其余白送给了一些家里没有能跑腿上街的人家儿。儿子想得对,这些家儿女们都到外面打工去了,老爷爷老奶奶要上街买菜是困难的,送是应该的。老爷爷老奶奶给他麦子,给他钱,儿子一分一粒都不要,说是父亲派他来送的。为此,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高大、高兴。

儿子才七岁,庄稼活拿不起来。上不了地,只能做这些。这件事,七岁的儿子好像是做出了兴趣。从第三天开始,每一颗菜都是他自己摘的,自己装的筐,自己拉着卖的,送的。他好得意。当然,这份得意儿子也没有在父亲面前炫耀。他默默地做着,等着父亲面前出现一个谜时,父亲会眯细了眼睛解那个谜。谜解准了,就笑起来。一家人,都呵呵地笑,儿子也跟着笑,笑得人人身子颤颤地晃。晃很长很长时间。甚至几天。

这天,父亲回来,没有在院子里见到儿子“扔空”的筐。而是见到了一筐新摘的菜。菜的大小品相都不错,都属于合适的采摘。即没有把小的过早摘了,也没有把菜叶带进去,挺干净。

父亲仍旧没有说什么,过去看了看。像解开了一个谜。“啧啧啧”他的弹舌声响起来,但他没有夸赞儿子,又接着忙起了自己的事。这就是夏天,夏天是一个紧张的季节,夏天是一个和时间赛跑的季节,夏天更是一个个大人和小人都闲不了的季节。在夏天里,父亲不会把这宝贵的时间用来夸赞自己的儿子。这个夏天,这位农民父亲关键的任务是收获。收获他的小麦,收获他的菜籽,收获着许许多多。在这个夏天,这位农民父亲,他不但播种着庄稼,收获着庄稼。还在做着另一件事,在儿子的心中播种着另一种种子。在这个夏天,农民父亲已经有了小小的收获。儿子亦然。

夏天,真是。来得快,过得快。这位农民父亲在这个夏天,收获了一百袋小麦,麦子不但可以供自己一家人吃,还可能供许多人吃;二十多袋的菜籽,菜籽不但可以榨油,自己吃,别人吃,还可以用来明后年播种。收获这些的同时,他也收获着七岁儿子的长大。

这个夏天过去,他的儿子快要进入八岁了,又大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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