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社会新闻> 正文

中篇小说连载(20) 而黎明将至

柳州晚报 2018-12-10 10:40 大字

□杨仕芳

后记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我时常在黄昏或者深夜想起杨果,乃至我到城里念书仍然没能忘掉他。每到周末,我走出校门,站在街旁的树下,望着街上人来人往,拥挤,忙碌,谁也不认识谁。我不禁想起埋在山冈上的杨果,要是他没死去,会不会出现在这样的街头?没人认识他,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未来,那么他的存在与否不是和别人一样吗?在时间之外,我与他是彼此陌生的人。我不由得愣住了,似乎发现了这个尘世的秘密,却瞬间又陷入更深的泥潭。

我迷茫了。

我毕业后回到家乡,在一个叫作归盆的山村当老师。归盆村离林荫镇有好几十里山路,遥远而安宁。我时常倚着栏杆远眺,风轻云淡,日出日落。杨果总会在这个时候从记忆里浮现。我想:如若他也倚着栏杆,会想些什么呢?会不会如我一般想着城市里看不透的街道、楼房和下水道,忽然会在某天夜晚发现它们和山野一样宽广呢?我不知道。那些问题过于虚妄,出现在我视线里的只是山里人。他们和树木一样安静,按节气耕作,不急不躁,生活原本如此吧?他们不懂哲学,不知道宗教,也没有多少文化,却活出了自己。

我庆幸回到他们身边。

然而见到杨树枝后,我对自己的思想产生了怀疑。秋天的下午,失踪好些年的杨树枝突然出现。他请一个村民帮他挑东西,从小镇上挑到学校里,付钱时掏出五十块钱,眼都不眨就递过去,一副土财主的模样。我莫名反感,见面便不自然了。那天晚上,杨树枝很困,吃完饭就睡了。我望着他躺在床铺上呼呼大睡,心底空了,没有温暖,也没有憎恨。我突然想起不曾说出的秘密。他是为这个秘密而来的吗?

事隔多年,物是人非,再追究还有意义吗?我说不上来。我躺在学校旁的草地上,仰望夜空,几朵浮云飘散,缺月悬浮着,萤火虫在飞舞。我拍着脑袋:我们在多年后相遇,怎么没有半点儿兄弟重逢的感觉呢?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或许我们都变了?这种感受涌上来,我直想哭。

我想改善关系,毕竟是兄弟,却怎么也热情不起来。他也不在乎,一张笑脸来回晃荡,似乎没什么烦恼。越是这般,我越清楚他心里有事,只是等着我开口问。我装傻。他也不说。他无聊了,就请年轻人喝酒,吵吵闹闹,不像学校了。我恼了。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不把我当回事儿。他看到我恼了,便不再请人喝酒,跑到村子里打牌去了。几天后就跟人打了架。他出牌慢,一个后生就训斥说:“你怎么磨蹭得像头牛?”杨树枝眼一瞪,牌就砸到那后生脸上。杨树枝掀翻牌桌,跳过去踹着后生。后生跌倒在地。人们看到村里人被打,一拥而上,把杨树枝摁倒在地踢打,最后押着他来到学校。

“老师,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早就把他给废了。”

“就这样的人,连牌德都没有,怎么也配当你哥?”

“老师,你就耐心教教这头牛吧。”

……

那一群人说着就转身走了。我望着他们远去,回过头看着杨树枝,鼻青脸肿,竟一时说不上话来。

“就他们这几个鸟人,要不是老子让他们,要不是你在这里混的话,我早就把他们统统打趴在地。”

杨树枝还嘴硬。我心头涌起一股怨气,想狠狠地揍他一顿,却看都不愿看他。我又被他打败了。以前,他用巴掌打败我,现在却用无赖的行径。

“今晚我们喝酒!”我愤恨地说。

“这才是兄弟嘛。”

那天晚上,我死命地跟他拼酒。他见我如此,软下了心,说:“小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们都喝得半醉半醒,走向学校旁边的草地,躺在那里仰望着苍穹,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起过往。

“小四啊,一转眼就过了这么些年,时间过得也真快,村里的变化也不小吧?生的生,死的死。”

他在引诱话题。我知道他想听到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漂泊在外,只在十八岁那年回了一趟家,连信都懒得写,难道只是因为这件事?

“两年前,刘婄凤自杀了,死了,埋在乱坟岗上,她孩子杨果也埋在那里,不知他们是否会相遇。说真的,她的死,我不觉得可惜,你知道对她来说,死其实是解脱,对她自己也好,对他们那个家也好。说这话是不应该的,很残酷,毕竟那是一条人命,但是又能怎样呢?换作我,也不愿苟活的。活着就是炼狱。你知道她是怎样自杀的吗?你也知道,她已经残废,动弹不得,根本自杀不了的。后来,她丈夫杨梅林回来了。他和你一样失踪了好多年。大家都以为找不到他了,他却突然回来了,后来刘婄凤求着他,让他帮忙。起初他怎么也不干,后来见到她太过痛苦,才帮了她。他往一只空瓶倒了敌敌畏,又倒了一些糖精,那样喝下去不那么难受吧?他往瓶子里插入吸管,放在刘婄凤的床头。她吸着敌敌畏自杀了。杨梅林因此犯了法,被关进了牢房。”

我把刘婄凤的事说了出来。杨树枝沉默着,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双眼盯着夜空,风拂来,吹落他眼角的泪水。我第一次见他落泪,不由得惊诧了。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轻轻地闭上眼,酒意泛上来,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半夜里,露水落在脸上,把我冻醒了。我爬起来看不到杨树枝,身边搁着一块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叠钱。显然,他不辞而别了。后来我回家,跟家里人说起此事,才知道他压根儿没有回村庄,和多年前一样消失了。我父母对着天空摇了摇头,满脸哀伤。

(未完待续)

新闻推荐

我不做小资很多年

那天朋友电话约我去喝咖啡,被我以晚上还要给老公、儿子做饭为理由回绝后,朋友调侃说:就知道围着老公、孩子转,没一点小资情调...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