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郑立志
不再总是独来独往，李冰开始喜欢跟人扎堆，她们晚饭后到城北的欢歌公园散步。
处处听到鸟的欢唱，几个半老厨娘踢踏着路面上斑驳的阳光，在公园里穿行，她们用鸟叫一样的声音说着话。
苗条妹就联想到了情人节，中国的情人节七夕。姐妹们，七夕快到了，我们也要过情人节，再不浪漫就老了，苗条妹发出了尖细的鸟叫声。
二月十四日也是情人节。李冰想起去年的这个节日，她的一个小同事，一个比她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当众送给了她一枝玫瑰花。那是一个俏皮的大男孩，送花的时候还表白，我爱慕你天使般的美貌，嗯，就是老了点。
美貌也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美貌，所以李冰被单位的头头摸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单位头头把她叫去办公室摸了她的胸，乳汁都被挤压出来了。她还在哺乳期，她儿子九个月大。她本能地进行了抵抗和反击，啪的一声，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火辣辣地在冒烟。巴掌印清晰地镶嵌在头头的左脸上，头头那半边脸看上去就像是用泥巴做成的。她在单位里从此就开始倒霉了，脏活累活派给她，在会上被点名被批评总有她，分福利分好处排除她，头头有一百零八种整人的办法。她恨得想杀人，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心中的憋屈无法跟人诉说，她也不想告诉丈夫。她丈夫叫刘海，一个中学美术老师，没有拯救她的能量。她变得沉默寡言，一脸冰霜，有人叫她李冰霜。近几年好些了。
想什么呢？冰霜姐。苗条妹靠近了李冰，在想情人吗？让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情人节收到的玫瑰多，老公送的也算。
李冰从公园回到家里，她知道丈夫正躲在画室里画画。刘海擅长花鸟画，这几年进入市场卖钱了，而且名声越来越大。儿子也长大了，大四了。每每想到这些，她多年堆积在脸上的冰霜就会慢慢融化。
她想起了他们的初恋，她喜欢突然抱住刘海的腰，使劲地摇使劲地晃。现在她悄悄推门进入了画室，从后面抱住了正在作画的丈夫，我的刘海哥，我的情哥哥，七夕情人节你要送我玫瑰花，越多越好！这种鸟一样的叫声听得刘海的头皮发麻，已经习惯了李冰霜的他突然遭遇疯婆子的这一袭击，人一下就蒙了。
已经到了农历七月初七。在图音体办公室里，上音乐的老张不停地抱怨，我家那婆娘鬼上身了，疯了，她要我晚上送她九朵玫瑰花，她要长长久久。老张歇了一下，又继续说，到花店问过了，一枝二十元，九枝就是一百八十元啊，够我一个月的早餐用了。老张望了刘海一眼，我又不像人家老刘那么有钱。嘀，刘海的手机这时响起了短促的提示音，是一笔微信转账，八千元，书画店老板转来的。收完钱，他抬头看着老张，就不说钱不钱的了，花真的不必买，除非你也疯了。
花不买，我绝对不买。一整个下午，老张在办公室里时不时要重复一次。
下班后，刘海坐上了九路公交车，他偶尔也坐公交车上下班。到了一个站，一个手抱小孩满脸疲惫的女人上了车，他发现女人很像当年的李冰，特别是那副神情，他就起身让了坐。好一个中年暖男啊！车上一个年轻的女记者看到了这一幕。
他下车的时候，女记者也跟了下来。她手里正好捧着一束玫瑰花，她让人无法拒绝地把花送给了中年暖男。
他回到家五分钟后，李冰也回来了。
看，这是什么？疯婆子。
我不是疯婆子，我是小燕子。
小燕子，这是那时候他为她起的名字，那时候她嗓音明亮清脆得像鸟叫，温柔时如燕语呢喃。
这时候，她已从他的后边搂住了他的腰，使劲地摇着晃着，就像那时候一样。
哦，这束玫瑰红得像火，太漂亮了。哈哈，我仿佛看到我们家开满了红玫瑰，温暖，欢快，热烈，又安宁。鸟一样的声音，燕语在呢喃。
他想起了疲惫的脸，冰霜一样的脸，想起了那些窝囊的日子。他决定现在就去买花，让家里真正开满红玫瑰。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花店。女店主正笑着冲一个路过的小伙喊，买花吧，买我的花吧，再不买我就要破产关门了。她还不知道，马上就有一笔大生意要在她的店里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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