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郑成月，漩涡中“闭关”
注射葡萄糖后，郑成月被推出病房。郑成月小腿浮肿处，摁下去就出现一个坑。
本版照片均由首席记者刘彪 摄
19日中午，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第二住院部四楼肾脏内科，电梯门开启，病房走廊上，一名穿着紫色病号服、外罩黑色皮夹克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手握拐杖。
他就是在此住院已一周的郑成月，聂树斌案“一案两凶”的发现者和推动者。
瘦削的他与几年前网上图片中的壮硕形象判若两人。如今58岁的他身患尿毒症、糖尿病、脑梗塞等12种疾病，需要每天透析、挂吊瓶。当天是不能行走的他透析三天以来第一次下床，被推出病房。
治病要紧。重病的郑成月与疲惫的家人，已无意对外界的声浪再作回应。
身陷舆论漩涡
2005年开始，时任邯郸广平县公安局副局长的郑成月在办案中发现疑似“聂树斌案”真凶王书金，“一案两凶”经媒体报道后震惊全国。此后十余年，他致力推动聂树斌案复查。2016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对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聂树斌无罪。
时隔近两年，11月9日，郑成月的困境经媒体披露，引发社会关注。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在公益平台发起“帮助重疾好人郑成月”众筹捐款，很快募集到7544人捐出的47万余元善款；还有人向郑成月儿子的个人账户捐款。
11月15日，河北广平县对关于郑成月相关问题进行了通报：一、2009年郑成月满51周岁符合离岗条件，不存在让其单独提前离岗问题。二、郑成月说其子笔试全省第一未被录取一事失实，郑龙的最终排名应是第五名。三、单位均未停发郑成月及妻子张志英的工资，只是因其夫妻涉及经济纠纷被有关法院依法冻结查扣。据查，2012年起，郑成月夫妻先后涉及16起民事纠纷诉讼。四、郑成月参加工作以来，从未被授予过“全国优秀刑侦工作者”荣誉称号。
《法制日报》对广平县委、法院、公安局相关人士以及与郑成月有过纠纷的当事人和昔日同事进行了采访后，于11月16日刊发报道《聂树斌案“一案两凶”披露者郑成月事件六大疑问真相调查》。
连日来，郑成月深陷舆论质疑，其在聂案平反中功劳几何，卷入的十几场民事纠纷官司真相如何，所需款项和所获得募捐款项是否应公开明细等等，均成为公众热议话题。
“我们来北京就是看病的”
推着郑成月出来的，是他当律师的侄子。看到记者和来探望的朋友，郑成月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大声说：“我已经三天不吃饭了。”
妻子张志英眼圈泛红，连忙柔声细语地劝他不要生气，身体要紧。他仍抑制不住怒气：“网上关于我的负面声音太多了，他们找我聊过吗，了解实情吗，就乱评论！”
记者看到，他不仅身体消瘦，手腕上留有多个针孔，用于注射葡萄糖补充营养；脖子位置也有，用白胶布覆盖。腿部大面积浮肿，用手轻轻一摁就出现一个坑。据《中国青年报》11月20日刊发的报道，多位与郑成月认识的记者均表示，郑成月这两年暴瘦，体重大概还不到以前的一半。
张志英告诉我们：“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下床，出来看看，本来想让他高兴一下，没想到弄成这样。我们这次来北京就是看病的，身体要紧，不想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打扰。好多不实的说法，我们没有精力回应了。”虽然亲友都在劝他进食，但他不为所动。
“12种病，致命的只有尿毒症”
郑成月的微信头像，仍是当年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次更新是今年7月26日，帮朋友找一条阿拉斯加犬。“之后他尿毒症症状就表现出来了。”张志英说，他腿部浮肿，慢慢向腹部蔓延，在家中休克了好几次，到广平县人民医院检查，腹中积液已有8.8厘米。
体内水分排不出去，郑成月体重与日俱增，一旦水进入心脏，就有生命之危。11月12日夜里，他在朋友帮忙联系下来到北京，13日早晨到了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候诊。就诊时情况危急，高压220，低压107，13日晚上就住进了急诊室。到了半夜，他发现不能躺了，只能坐起来，腿也不能动了，病情加重。经诊断，他患有严重心衰，院方下了病危通知书。之前媒体报道中，郑成月在广平县人民医院被诊断出患有9种疾病，北大一院的检查比较细，又发现他患有视网膜病变和神经病变等3种疾病，也就是说，12种疾病在身。
张志英宽慰丈夫，也宽慰自己：“尽管有12种病吧，但致命的只有尿毒症，其他都是小病。”只是在懂医的人看来，脑梗塞、2型糖尿病、高血压3级也不算小病，处理不好也有危险。
公布不公布之争
张志英说，由于浮肿，郑成月一说话脸就发皱，“他的双肾已经不工作了，换肾是唯一的选择。”13日晚，郑成月动了插管手术，准备做透析，把体内水分和毒素排出来。经过4次透析，总共排出15.7斤水，浮肿有所消退。
12种疾病的累积，在妻子看来是意料中事。郑成月长期干刑侦工作，经常加班、工作压力大，吃饭、休息不按点儿，有案子就连续几天睡不好，住在单位很少回家。丈夫顾不上家，两个儿子都是自己拉扯大的。早在2002年，郑成月便患上了高血压、糖尿病，这种慢性病持续时间长了，很容易诱发出其他疾病，2017年，他做了胃肠手术，体重下降80斤。
郑成月当过4年边防侦察兵，又当过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侦办过很多刑事案件。张志英不能接受的，是网上舆论将一些“有的没的”个人信息公布出去：“警察不是一般的公务员，他的部队经历是需要保密的。他当警察这些年，办了很多大案，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有的犯罪分子已经出来了，老郑也从工作岗位上下来了，他们在背后伺机报复，我非常害怕，担心家人的生命安全会受到威胁。”
郑成月对质疑的回应则言简意赅：“那些举报我的问题，（河北）省纪委都重新调查过，结果没问题。”
当天不断有朋友和陌生人来看望他。下午，一位77岁的老西医关世春慕名前来：“养好了身体才能继续‘战斗’。你敢于站出来纠正自己行业内的错误，这是给社会治病，很了不起！但这些成就离不开好的身体。”关老先生给郑成月留下联系方式，如果后续治疗有什么困难，他愿意提供帮助。
捐款者相信那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反对的声浪则认为，郑成月夫妻涉及多起民事纠纷诉讼，事情弄清前不应该捐款帮他；另外，应该公布捐款的使用明细。有网友怼回去：“我的钱我爱捐多少捐多少，关你什么事？钱捐给了郑成月，他爱怎么用怎么用，你有什么权力干涉别人的私事？” （首席记者刘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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