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传书的人? 朝 颜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充斥于各种杂志的交友信息铺天盖地,很多人因此鸿雁传书。此外,文学报刊发表作品,几乎都会附上了作者的通信地址。隐私,还是一个鲜少被提及的概念。
那时候,鸿雁传书的人,有一个相当时髦的名字,叫做笔友。除了狂热的文学爱好者,相当一部分是那些正经历着成长煎熬的人。他们有的是梦幻和无法宣泄的精力,他们急于打开一扇窗户,寻求认同,渴望某种游离于友谊和暧昧之间的情感,用以逃避莫名的孤独。
作为一名懵懂的初中生,我正迫切地想要读懂这个世界,睁大了眼睛又苦于视野的狭窄。直到娇的交友事件发生。她是班里最先收到信件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从何时因何事开始,只是慢慢发现她的手心里,常常捧着一封来自南方某个师范学校的来信。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个秘密,但又矛盾地盼望着那个虚幻的秘密能给她带来现实里的荣耀。
那大概是娇在同学中间唯一的骄傲了。因为鼻炎,因为终日擤鼻涕的声音,还因为身体里总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她成为众多男生厌弃的对象,并被强行摊上了一个难听的外号“NOT”,把它音译成方言,便有了极其恶心的释义。更惨的是,她除了语文勉强学得还行,其它科目几乎都是垫底。她像一只受伤的羔羊,形单影只地穿行在从教室通往寝室的路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磁带里放的歌总是和爱情有关。与其说她令人同情,毋宁说她在享受孤独,享受唯有她和那个写信者存在的世界。
她的隐私被一点一点地剥开来,支离破碎的。从一些女同学悄悄的耳语中,我知道了那个师范的男孩名叫春,写得一手俊朗的好字,他还亲昵地称呼她娇妹。娇在收到信的时候,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是的,一定有人偷看了她的信并四处传播。至于她的信是没有藏好还是故意给人以偷看的机会,都不重要了。一群还不明白情为何物的小女生,扮演着一面鄙夷一面窥探的角色,内心里却对娇羡慕得发狂。的确,和她相比,我们的世界薄如蝉翼,透明得像蜻蜓的翅膀。
那些来自于远方的迷梦,去除了现世的种种粗鄙,外壳由一种叫做美好的东西包裹,既能够满足虚荣,又适合诞生幻想。我和同桌媛谋划着也要交一个这样的笔友,目的是为了打败娇的傲然独立。当然,也许还有蠢蠢欲动的不安成分在内。翻开一本文学期刊,经过反复筛选,我们从众多交友信息里选择了内蒙古和云南的两个高中生作为写信对象。首先,他们年纪比我们大,应该会更成熟更具有人生的引领意义。其次,他们天遥地远,居于神秘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带。在我们心里,他们披着一层圣灵般的光辉。
一切都在密不告人中悄悄地进行,我们泡制的第一封信载着希望被偷偷地放进绿色的邮筒。等待的日子如此漫长,如此煎熬。我们互相鼓励,并互相严守内心的隐秘。我们想象它是一只洁白的鸽子,飞过千山万水,落到一双宽大的手掌里。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回信。还记得那是个再平静不过的傍晚,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我脚步稳重,故意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天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快。一种骄傲的情绪,像憋闷了许久的蚕蛹,破壳而出。而媛的信,始终如石沉大海。我在狂喜中摊开属于我私人的第一封信,并请来媛一同分享。
最终,我收获了一场失落与郁闷。那封遥远的,我幻想过无数次的信,字迹潦草,书写凌乱,语言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一个比我年长的高中生,内心却幼稚到像一个小学生,这还是我梦幻中的翩翩鸿雁吗?
我放弃了那个与娇抗衡的念头,羞耻地将信,将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压在箱子的最底端,再也无意翻起。
没过多久,群的通信故事开始在同学中间隐隐约约地传播着。没有人知道群的真实年龄,只听说,她小学时成绩很好,是一再留级的结果。她五官秀气,个头矮小却丰满圆润,浑身上下散放着成熟女性才有的气息。
群收到的信,从来不需要经过邮局。它们总是在暗处,经过一些被认为可靠的手,隐秘地传递到群的手上。但,总有不可靠的时候。一天夜晚,刚上完晚自习,同桌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将我带到了女浴室,“给你看样东西。”她说。我们打着手电,一字一句地读完了那封已经折痕深刻、接近残破的信。天知道群怎么丢失了它,它又怎么像一根接力棒一样在同学的手中传了下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真正的情书,我生命中看到的第一封真正的情书。语句已经无法还原了,但充斥其中的“爱、思念”等大胆的字眼,令我们在黑暗中烧灼了双颊。
接近毕业时,我们眼看着群收拾了她的书籍和衣物,从初中的课堂里退场。她放弃了有可能改变命运的中考,据说,几年她与那个男生结婚了。而且,他们都已经成年。
偌大的校园,还有多少人在不为我们所知的角落里鸿雁传书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一个又一个鸿雁传书的故事边缘,青春正以汹涌的姿势,哗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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