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江湖
重庆 李晓
我们那个村子,有一个闻名全乡的天气预报员,他就是单身汉魏毛。魏毛通过观天看云,听昆虫叫声,望井水荡漾,可以预报出好几天的天气状况。
魏毛还会算卦,在1986年5月,他蹦蹦跳跳眉飞色舞来到我家,一把抓住我妈的手,语气颤抖:“大……姐,你家娃娃今年考大学,准行! ”我妈也是激动得哆嗦,魏毛,你要是算准了,我白天也打着灯笼去给你找个媳妇儿成家。
我妈似乎把赌注押在了魏毛身上,那天她翻箱倒柜去找钱,给了魏毛13块钱,那年乡里的猪肉价,1斤也不过8角钱。但那一次魏毛没算准,我落榜了。我妈气得直哭,大骂魏毛:“骗子,骗子!这样的人,活到80岁也不能娶媳妇儿! ”
“娃,依我看,你得去学门手艺,总饿不死手艺人! ”爸抬起头,目光里几乎是命令。 “学啥,爸? ”我迷糊着问。 “学啥,还有啥可学的,跟罗老大学劁猪呗,你考不上医学院,把劁猪手艺学好了,也是相当于给牲口们做手术,跟医学院出来其实差不了多少。 ”爸站起身,他背着手,抬头看看天,在院坝上兜着圈开导我说。
我堂伯从乡里铁匠铺回来,他给我打了一把锄头、一把镰刀、一把砍刀。堂伯风一般飘到了我家门前,拍着我的肩膀说:“侄儿啊,跟我学种地,我看能活命! ”堂伯是村子里种庄稼的能手,他一人,就种了8亩多田地。我爸有些烦躁地推开堂伯说:“大哥,你就别说这些了,俗话说得好,良田万亩不如薄技在身,我跟罗老大已说好了,跟他去学劁猪。 ”
罗老大“呜呜呜”吹着羊角来到我家。我妈说:“娃啊,你还不赶快给师父跪下。 ”我半跪下去,怯生生叫了一声:“师父! ”罗老大扶起我,把我的眼皮抬起一看:“娃娃,你眼里有一股杀气,我看适合学这个手艺。 ”我眼里有杀气吗,那只是我对梦想流产的抱怨,对命运不公的愤懑。
我跟罗老大“呜呜呜”吹着羊角上路了。他一顶破帽遮颜,还真像一个古代的侠客模样。罗老大有一个小本子,上面登记着全乡公猪母猪的养殖数据,他说,这些数据都是从乡里兽医站那里抄来的。
我确实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不到一个月,我就把罗老大的手艺几乎全学会了。罗老大乐呵呵地对我说:“我可以放心退休了,你是我的关门弟子。 ”但一想到劁猪时血淋淋的景象,感觉就像自己被阉割了似的,心惊胆颤。两个月后的一天,我给爸鞠躬请求:“爸,让我去复读吧,我不是当劁猪匠的料! ”
我妈带着哭腔,配合着我一起求爸,让娃娃再去复读一年吧。 “去吧去吧。 ”爸挥挥手。
秋深了,山路上已有了霜,我背着书包,返回县城中学去复读高三。 “徒弟,徒弟!”一个声音高喊着我,是罗老大,他喘着粗气赶来,送我一样东西,一只吹口哨的羊角,他望着我说:“徒弟,我就明白,你不是当劁猪匠的料,我们师徒两个月,送你做个纪念吧。 ”我收下羊角,罗老大一把搂住了我,哭出声:“徒弟,我真舍不得你走……”
十八岁的江湖,我开始了最初的谋生,风吹草动中,手艺人的身影还在天幕浮现,那些场景依然庄重地提醒我,人生的路,还得扎扎实实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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