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之后 ◎韦如辉
[摘要]◎韦如辉
挤在公共场合陌生的人群里，很难看出来现在的刘春花是干什么的。不像有些人，一眼就能知道是成功人士、生意人、公务员、推销保险的、小市民，或者说，病人、体育爱好者、手机控等等。
之前，刘春花也属于一眼就能读懂的人。比如，刘春花穿了一件花裙子，搽了香水，知道她至少在恋爱。还比如，刘春花去菜市场，为了一把芹菜，翻过来调过去地挑毛病，知道她至少是个不太富裕的家庭主妇。再比如，刘春花跟张三吵架这个事，她一张嘴，便知道她的学识与涵养并不深。
现在，说的就是现在，同样一个刘春花，只不过是长了年纪的她，不了解不知道的，真的很难看出她是干什么的。不信，打个赌。
刘春花的穿着，不时尚，也不落伍；不花哨，也不陈旧。说话的声音，中速偏下。目之所及，不远不近。即便落在喧嚣的人群里，也安静，偶尔望一眼，或者听一句，从神态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刘春花跟之前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刘春花却说，是自己成熟了。
与她信佛有着较大的关系。
公园里的一棵樟树，春天落叶，春天发芽，自我革新的力量近似残酷。刘春花就是着迷它的革命精神。
当那个春天，她发现了那棵樟树，发现了樟树的秘密，她做梦都变成了樟树。
午后，阳光覆盖了整个世界。刘春花信步到公园里，看到一只硕大的蚂蚁，从草丛中爬到樟树上。而后，顺着树干往上再往上，直至蚂蚁消失到樟树枯萎的叶子里。樟树怎么了？生病了？快死了吗？刘春花想。阳光刺眼，刘春花流了泪。
一个戴眼镜的男士走过来，看着刘春花：这位女士，您怎么哭了？男士很有礼貌地推了推即将下滑的眼镜。
刘春花没有回答，她低下头，擦着泪，喃喃自语，这树快死了。
男士笑起来。爽朗的笑声，飘落到旁边的湖水里。哈哈哈，这树过两天就会发芽的。说罢，他独自笑哈哈地走了。
刘春花想说，痴人说梦吧。可是，那个人已经走远了，瞬间湮没在一片茁壮的绿荫里。
两天后，下了一场春雨，空气异常清新。
刘春花信步到公园里，信步来到那棵樟树下，咦，啧啧，嘿嘿嘿，它真的发芽了。嫩绿的叶子，尖尖的，义无反顾地指向天空。还有些尖芽冒得慢一些，头上的枯叶片，还挂在那儿，等待着一阵微微的风，然后才优雅地落下来，回归大自然。
刘春花一夜没合眼，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人生的大问题。她问自己，树能自破自立，自由自在，人呢？别人不说，她刘春花呢？能不能告别过去，脱胎换骨？
那时，刘春花跟张三的战争正在升级，她在厌恶着生活，乃至人生。
张三的妈已经搬到了河北，另起炉灶，人间的烟火气息，逐渐从张三的家里消失殆尽。
刘春花信了佛。
她每天烧香、诵经、打坐、祈祷，乐此不疲。
张三吸着闷烟，躲在屋里，揪头发。他想不明白，他怎么了？刘春花怎么了？他妈怎么了？他原本好好的家庭怎么了？
两年以后，张三的头发被自己一根根揪下来，从浓密到稀疏，再到头顶上现出一块空地。那块空地，一次在哈哈镜前，无意中被发现了，张三吓出一身冷汗。
刘春花的佛事，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信，再去公园看看。
那棵茂盛的樟树下，一群跳着佛舞的信徒，正在如痴如醉地扭动着身躯。放在地上的音箱里，反复播放着阿弥陀佛的舞曲。
领舞的正是刘春花。
刘春花面向佛众，佛众面向刘春花。
刘春花穿一件普通黑衣，随着音乐，或击掌，或转身，或抖肩，或双手合十，每个动作都规范，洒脱，自如，流畅。
张三从旁边过来，看着刘春花，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当张三背对着刘春花，沿着河边的小道远去的时候，身后依然响着清晰的佛曲。
抬头望去，一朵白云飘在空中，遥远得无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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