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或者谎言,都叫葛洛丽亚
□火锅
有一天,一位前辈给我打电话,说到自己需要在一个经常阴天的城市居住一段时期,老伴受不了,而他无所谓,因为“阴天就阴天,关我什么事”。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因为这是一句典型人物的典型语言,相信所有认识这位前辈的人看到这句话,都会第一时间猜到是他。有的人就是这么强大,什么也别想影响到他。宇宙要灭亡了,他照旧要做他要做的事。
对于这样性格的人,我是无条件地佩服。普通人特别容易受自然环境的影响,伤春悲秋是人的常态,有关阴雨的带哭腔的诗词,随手找找就有一大堆。人类文明几千年了,还没有把这样无效且无聊的痛苦进化掉,人类的进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荷包一直是个很容易开心的男孩,有一天我偶尔遇到他在放学的路上排队走,整个队伍里一眼就看见他,那真是眉开眼笑、欢天喜地、又蹦又跳,恨不能飞起来。我不禁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我的傻娃。可即使是这样的小孩,也会有这样的时刻——他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忽然不大高兴,过了一会儿他问:这样的太阳叫什么太阳?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了看外面奄奄一息的天气说,这样的天气叫“阴天”。他说:“阴天我不高兴。”
我只能认命,这是基因,没办法的事。我喜欢日光越来越长的日子,觉得像人生的上半场,有意思,有希望。晴朗、空气好,日光又长的日子就更好了,太阳温暖、安静地挂在天上,到处是碎小的花朵,整个世界五颜六色,明晃晃,金灿灿,差一点就能摸到永恒了一样。
春天就是这样,日光越来越长,晴朗的天气也越来越多。伴随着晴天一起来的,还有浩荡的大风。我记得有一次秋天忽然刮起大风来了,那感觉非常奇怪,好像一场大风之后就能够把时间吹回去,把春天带回来。大风是属于春天的。像毛头小伙子横冲直撞,到处碰壁,发出肌肉纵横的怒吼。在楼上的家里听着风的呼啸,感觉楼下的世界、整个文明都已经被风摧毁,然而在那样凶猛的呼啸声里,忽然传来微弱的公交到站的声音,令人感激。
有时候会在电影里看到大风。
《忠贞》开场就是一场大风,女主明明知道风大还是穿着裙子出去,于是在街道上直接表演了梦露的“七年之痒”,由此开始一场可怕的出轨。南美那部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普通女人》里,也有一场大风。这个电影讲一个变性人的爱人忽然死去,接下来,她发现自己一切都被剥夺了。整个社会对变性人的恶意如波涛般涌来,再加上忽然失去爱人的痛苦,她陷入了绝望之境。在一个特别现实、特别冷静的电影里,出现了一个魔幻的时刻:她走在路上,一个长长的横移镜头,忽然刮起了大风,路边的窗帘飘起来,各种落叶纸屑杂物乱飞,窗台上的花盆摇摇欲坠,晾晒的衣服都欲乘风归去,她努力地顶风前行,终至渐渐无法移动,被风钉死在路上,身体还和地面有着近四十五度的斜角。
《普通女人》一开场就是宏大的尼瓜苏瀑布,所有汹涌的水流都冲到中间的悬崖里去,激起磅礴的水雾。她的爱人去世之前,刚刚买好了两张去尼瓜苏瀑布的票,用来庆祝她的生日。可惜他去了一趟桑拿馆按摩,出来就找不到这两张票了。马上就想到另一部也提到这个瀑布的片子:《春光乍泄》。“有一日何宝荣买了盏灯,我觉得好靓,两个人好想寻找灯上的瀑布,问过好多人才知系尼瓜苏。”这盏灯打开的时候确实好看,特别适合放在王家卫的电影里,颓废、绚烂,廉价而高级。在这个片子里,黎耀辉终于自己去了瀑布,虽然开车走了不少弯路,但毕竟站在了大瀑布的下面,水珠溅在他的脸上,他想的是那个该和他一起来的人。
《普通女人》里,她在爱人的车上找到了一把钥匙,她相信那是一把桑拿馆里柜子的钥匙,而她的爱人为她买的两张尼瓜苏瀑布的票,一定就在里面。阴差阳错她找到了那个桑拿馆,以女人的身份进去,又以男人的身份进入男室。那是个象征性的过程:她为了找到和爱人最后的链接,而重新扮演回自己厌恶的、用整个生命逃离的男性角色。
而柜子里空空荡荡,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这个片子讲人们的偏见,也讲爱情的孤独。爱情是空空荡荡的柜子,一个黑洞。看到了它,才能得到结束和告别。
《普通女人》的导演塞巴斯提安的另一部片子我也喜欢,叫《葛洛丽亚》。葛洛丽亚是个喜欢跳舞的单身老年妇女,有一次在舞场和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老头一见钟情。然而老男人是个女儿奴和前妻奴,言必提女儿,女儿一个电话就玩失踪,前妻摔断了腿马上去服侍。最后葛洛丽亚终于放弃了,盛装打扮好开车到老头的家门口,等待着妻女奴施施然从超市里提着一堆东西回家。她拿起他送她的玩具枪、彩色炮弹对着他一通狂射,前妻和女儿们马上从屋子里冲出来,惊恐地大呼小叫。搞笑而悲凉。最后一个场景,她仍旧在一个舞场里,有男人来约舞被她拒绝,她只是听着歌曲怡然自得地唱:葛洛丽亚,空气里没有你的味道,我找不到你……我不想念出你的名字,但我会写下我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真实或者谎言,都叫葛洛丽亚。
这是《葛洛丽亚》里的黑洞。
日光就这样长起来。以前荷包摸着黑去上学,摸着黑回来。现在上学的时候老觉得迟到了,要特地再看一遍表来确定一下。下午天亮堂堂地就回来了,感觉马上吃饭就浪费了天光。就是要外面黑漆漆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黄色的灯光下吃,才叫晚饭似的。
然后有一天,日光又要短了。春天来了,冬天也不遥远,一切时间都在伸手可触的地方,一层一层排列好了,等着你用手一点点去抹掉它。
冬天里,早晨总是黑灯瞎火地起来做饭,第一件事就是开灯。我家厨房在北面,今天早饭后收拾过客厅,回头一看厨房还灯火通明,赶紧去关灯,却发现灯根本就是关着的。窗外的大杨树又挂满了毛毛虫,这房间就是被它们照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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