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举轻若重死当举重若轻
■贾启龙
有一天,母亲在不知多少次劝说我那近年来懒死无比的父亲:“你也做点事吧!”无效后,让我试着劝劝看(父亲最听我劝)。“当农民嘿,不做活怎么行,又不是干部……”留下一串话,便忙着干活去了。父亲顺手连续拉了两下电灯开关,一明一灭,电灯的光亮还未完全逝尽,父亲便急着发问:“这说明了什么?”我被父亲的举动搞懵了,竟半天反应不过来。父亲则不紧不慢地说:“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先前什么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人死如灯灭,过一天算一天吧!”我突然觉得有种辩证法的味道。
生命的过程中不知镶嵌过多少次这样的印记,某人某天突然死了,第二天人们谈起这件事时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人的确死了。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结束;人生之长在一呼一吸中。有时候,生命就这样脆弱,一日千里,稍纵即逝。
在生与死的分量上,人们从来都是看重生,有言道“好死不如赖活”。为了求生,哪怕是活得肝肠寸断,痛心疾首。而死,就连安乐死,各国立法都持慎重态度。生命是如此稀罕,死是如此讨厌,有时想着想着便觉生死对人太不公平。有的人长命百岁,有的人短命而亡,有的人甚至胎死腹中,还未来得及睁眼看一下这个世界。这是数量上计;从质量上计,有的人一生穷奢极欲,有的人一生历尽苦难,有的人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有的人一失足成千古恨,更为不幸的是被人误杀、冤杀、谋杀、充当炮灰……
人们是如此贪生怕死,难道活就那么好么?其实,活着也是艰难的,这可从华夏几千年文人的歌唱吟叹中,感伤一直是文学情感的主旋律中找到佐证。从《诗经》的“兴、观、群”起,有大量的篇幅对战争、离别、爱情的悲叹。以《离骚》为代表的“楚辞”,更是通篇弥漫着悲愤的情调。至汉代《古诗十九首》也是篇篇对人生易逝、节序如流、闺人怨别、鸿宦无成的诸多悲苦情绪。宋元明清,不管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悲悯,还是“断肠人在天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凄迷,都仿佛在叹息“做人难”。延至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伤痕文学”也多保留此痕迹。起愁怨之声、穷苦之言、感伤之情,读之无不令人掬一捧同情泪,共哀人之艰难。难怪亘古以来,自杀的人不少。我曾彻头彻尾耳闻目睹了一个人的自杀,这个故事是朋友以好奇的方式告诉我的。那天我正在医院输液,先输完液去闲逛的朋友突然冲进来告诉我:“外面有一个姑娘自杀了,长得还很体面,据说是失恋的缘故。”我心里猛地黯然一下,天!这世界真是不可理喻,一方面有丽人自杀,一方面是像我这样的丑人却积极自救、苟延残喘。于是,那天下午上街我特别留意人们的神情,一朵鲜花凋谢了,人们该有点悲痛至少是惋惜吧?令我大为失望的是,人们依旧神采飞扬,照样春风得意,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这个自杀太不划算了。我想,这时候伤心落泪的恐怕只有死者的亲朋好友了。果不其然,死者的父母怄得特伤心,人们说他们有幸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却无缘享受丁点福,继而安慰死者的父母道:“别怄,这都是不欠还人的东西,收账来的。”
于此,我猛然悟出:我们所拥有的生命,原来就是一种责任和承诺,父母哺育子女茁壮成长,子女赡养父母安度晚年。生要好好活着,死要好生归去。猝然、不合理的缺少了谁都是一种遗憾。所以,在任何不幸和挫折面前,我们都没有权利草率处置自己的性命。人生的意义不仅局限于自己过得好,还在于你为亲人乃至他人过得好做了些什么。它比索取多一份贡献,比自利多一层高尚,比漂亮多一种价值,比所有这些词都多一层精神的光环。正因如此,历史浓墨重彩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功在当代、利在子孙的伟人、名人;一种是祸国殃民、遗臭万年的罪人、坏人。前者倍受后人怀念,学而习之,后者屡遭人们唾骂,引以为戒。追溯前者的伟大、有名,并非他们一生无挫折,不幸可言。相反,他们遇到的不幸和挫折要多得多,伟大就在于敢于面对,善处理,有名就在于使生成为死的荣耀。他们深深懂得,危机相对于健康来说,是一种病态,而相对于麻木来说,则不失为活力。我无法想象曹雪芹举家食粥还在写《红楼梦》,爱迪生历经数十次失败仍不懈研制电灯,其间有着怎样的苦难。然而,每当能在电灯下读完唱尽封建社会颂歌和挽歌的《红楼梦》,叹为观止。不用点松灯,没有了烟熏之苦,我矢志不渝地认为,曹雪芹、爱迪生的苦难,都是追求成就的苦难,是有建设性的苦难,是有提升功能的苦难,苦难自有苦难的价值。
为此,面对生死,我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一起发作起来:人生,举轻若重,重在价值;人死,举重若轻,轻在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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