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客
那是我第九次看见他,他头顶毡帽,穿着厚棉褂子,上衣是深蓝的,裤子是灰色的,整体着装类似上世纪60年代的风格。当时,我在城郊一家面铺打工,之所以叫面铺,是因为面馆老板到处做生意,居无定所,所以简单搭了个棚。他是面馆的,每三天就过来吃面,每次都点一碗阳春面。
他坐在距柜台只有三四米的地方,一个人吃面。阳光升至头顶,他像刚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睛,满脸倦容,脸颊的条条皱纹如同沟壑,“再来碗面”他突然喊道,我回应了一句“来了”,当我靠近他才发现他隐藏在眼神里的哀伤,老汉的双眸闪烁,像从黑洞里飘来的光,极哀伤的一缕,瞬间消散。
我记得三个月前第一次看见老汉的样子,当天太阳很好,地面如同铺了一层黄金,野草随风摇曳,风尘吹来,打在老汉的脸上。他默默吃着面,乐呵呵的,还不时笑出声。那脸蛋像粉红的桃子,红嘟嘟晶莹润泽。当时,老汉的眼睛盯在桌子一角,凝视良久,嘴角微露笑容,如沐春风。
“伯伯,您的面来了”我一边回想揣测,一边把面递上去。他接过碗筷,看了我一眼说“你在这儿打工有三个多月吧”,“您怎么知道的?”我一怔,心里忐忑不安。“我来这家面馆已经有9年了,之前你们还没来的时候,这里是一家赵氏面馆。后来,那家馆子亏本,关了,你们才来的”他说。我觉得意外,忙问“伯伯,看来您很喜欢这里啊,爱吃面”我的手忍不住从裤腿两侧挪到衣裳口袋里,忐忑犹疑仿佛暗潮一样在心底按耐不住,那感觉,如同面对无数的疑问,但又不想打扰别人的心情。
我注意到,老伯的脸色变了,愁意满满,哀伤之情仍在眼神里,像沙子那么轻,像一块山石那么重,难以言喻。他说“因为这个地方,是我跟老伴初识的地方。我跟她因一碗阳春面认识,那是1969年的事。后来,我们搬到城郊的平房生活,一住就是三十年,9年前她去世前,说要吃面,我们在这儿吃了最后一碗面,我知道她爱吃这的面。”说完,老伯从裤兜中摸出一把瓜子,讲“当初就坐在这儿,她吃面,我看着,嗑着瓜子”,我只见在阳光下,瓜子如一粒粒珍珠,发出剔透的光芒,纯净又轻盈,我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位老人的身上,能感受到纯洁和轻盈,那应是年轻人的“专属”。
我和老汉慢慢熟悉,再聊到各自的私事。他距我只有半米,我看得清他所有的情绪和情感。当时,他的毛线衣是红的,明显出自女性之手,大衣松松垮垮但敦实,他手上的老茧层层叠叠,宛如青花瓷的釉面,既显得朴素,又在朴素中,突出底层人民的勤劳与美好,我愈发感到温暖、厚实与稳重。
我注意到,刚端到老汉面前的阳春面被他吃去大半,他迫不及待把面汤喝完,一抬头“咕嘟咕嘟”全喝下肚。“你到我家去坐坐,我很久没遇到像你这样的热心人了,”他说“我姓张,你叫我老张”。那时候,我已被他感动,立即喊了声“张大爷,还是不麻烦了”,“不是麻烦,我想请你到我家,给我老伴儿带一碗面,我一个人端不动了”他说完,我才发现他的左手受了伤,绷带一圈圈把他的左胳膊包起来,他脸上的肉抖动了一下,然后,表情瞬间消逝……
张大爷的住宅保持了上世纪70年代的风格,一座平房,中间是堂屋,两侧分别是卧室和杂物间。他让我跟进来,我把外带的面放在桌上。他说了句“谢谢你,小伙子”,接着,从里屋拿出妻子生前的手镯和头饰,我认得,那是陇西一带的衣服发饰,质朴瑰丽。张大爷坐下之后,很少说话,只是默然的凝视那碗热腾腾的面条,还有老伴戴过的穿过的,那些东西蒙着尘,像披了一层神圣外衣。尽管很旧,但充满光鲜亮丽的一面。
我记得,当时正值四点钟,我突然意识到,张大爷在面铺竟逗留了数小时,我也未曾察觉。我们都走了神,神游天外。那一刻,我偷窥了他一眼,仅一眼,画面像被时光定格了。我看见,他嘴半张着,眼睛望向西方的太阳。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杆水烟,烟雾袅袅的,宛若一层层水花溅起了心底的往事,我跟他坐在木门槛上,凝视远方,都没有说话……我突然想起,自己留在这座城市边缘,在毫不起眼的郊外面馆打工的原因,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的地方,虽然,她已离去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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