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不熄(中) □赵以朴
[摘要] 灯光不熄(中) □赵以朴
供销社终于来了玻璃罩油灯,我如愿以偿。底座和灯罩均为玻璃烧制,灌多少油一目了然。因为灯罩的作用,感觉它比桅灯更亮。燃烧的黑烟从玻璃罩上端冒出,在灯旁看书,鼻孔吸入的黑烟要比自制油灯少许多。
晚上,点燃油灯,我趴在小桌上,范文澜的《中国近代史》,繁体字,竖排版,我一页一页读;翻译过来的《和声学》,晦涩难啃,就像看似平坦却难迈步的沼泽,我茫然深陷其中,书是借来的,要抓紧看;乐谱上音符如蝌蚪,要在手风琴键盘上一个音一个音摸索,才能奏出连贯的旋律,才能辨别和弦的不同效果;报喜不报忧是写家信的主旨,诸多令家人鞭长莫及而我又回天无力的困苦统统隐去,只说那些让他们放心宽慰的话。一封信来回近十天,写信,寄信,等信,读信,再写信,周而复始,成了功课。有时,算盘噼啪作响,收入支出,逐项记入账本;发票凭证,分类整理装订;工分现金,适时统计核算。白天要下地,晚上做账是常事。农民推我当生产队会计,是因族群间缺乏互信。
有时,我什么也不做,默默地坐在灯前,两眼凝视忽闪的火苗,与之无声交谈。没用过煤油灯的人,很难体会灯光的可贵而珍惜它。电灯的电源来自早已铺在墙内的电线,一按开关,啪——亮了,举手之劳;而煤油灯的灯芯、煤油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灯光的亮度与灯芯的长短、油耗的快慢成正比。滋滋作响的火苗,岂止是在燃烧煤油发出光亮,而是在消耗生命、计量岁月,我似乎觉得,无所事事则愧对于它。
夜深了,万籁俱寂,房屋、树木、田野都隐没在浓浓夜幕中,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犬吠,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静。我打着哈欠,把小桌收拾好,草草洗漱,再开门倒掉洗脚水,回屋钻进被窝。拧灭油灯,火苗渐暗,屋里屋外黑成一体,我很快进入梦乡。
煤油灯是患难之交,伴我度过难忘的知青岁月,灯光微弱、昏暗,却照亮内心。前些年,有一次在水乡周庄的街上闲逛,发现店铺的柜台里有玻璃罩煤油灯,我立刻买来一枚。说是一“枚”,因为只有十厘米高,是按实物比例缩小的工艺品。带回家放在书橱里,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如今,当年插队的地方早已通电,入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白天,随着村南的呼啸声,飞驰的白色子弹头列车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绝尘而去。
油灯与高铁叠现,恍若隔世,我不禁感慨、沉思。
五年半后我进了工厂,推板车,开砖机,做砖瓦,与泥巴打交道,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忽然,迷途上明灯高悬——久违的高考恢复了!我趴在掀起被褥的床板上,借助姐姐送的台灯,开始了难以想象的跋涉。那盏小日光灯,比白炽灯亮,却无日光的明朗,冷漠的荧光使脸色变青,缺乏温柔感。夏夜,荧光招来蚊子,它们嗡嗡作响,蜂拥而至,轮番进攻,我只好穿上长衣长裤,双脚泡在放满凉水的脚盆里,右手握笔,左手挥扇。
忘记白天的疲乏,内心和眼前的灯光一样宁静、平稳,我不能确保最终能如愿,但我确信,没有灯下的努力肯定无法实现梦想。
冷漠的荧光与我日久生情,它陪我进了大学,毕业后,又陪我到学校教书。那是一所农村中学,靠近公社机关所在地。入夜,柴油发电机轰鸣,带亮周围几十户人家的电灯;十点一到,机声戛然而止,四周乌漆墨黑,于是,各家再点亮煤油灯。柴油发电,电压不稳,或无法启动,或忽明忽暗,灯管啪啪闪动,没多久灯就坏了。真可惜!
坊间不作兴送钟,因“钟”“终”同音,而送灯却受欢迎,“灯”如同“登”,寓意美好、吉利。新婚大喜,好友送我俩一盏台灯,是子母灯,拉下开关,大小灯次第亮起,大灯顶着海棠花造型的灯罩,小灯状若雪花膏瓶,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流行的款式。
母亲也到灯具店为我俩选购了一盏落地灯,乔其纱灯罩上画着古代仕女,她得意地对我说:“灯罩很漂亮,保证你喜欢”;而我觉得,红光淡淡的灯罩虽喜庆,却有些俗气,不是我最中意的图案和样式,但为让母亲高兴,连忙说:“是很漂亮,我喜欢。”
新闻推荐
网约车司机纳入出租车行业统一管理,新版驾考大纲强化实际道路驾驶能力,网络第三方平台须对食品安全承担责任…… 一批民生新规10月起施行
网约车司机纳入出租车行业统一管理,新版驾考大纲强化实际道路驾驶能力,网络第三方平台须对食品安全承担责任……一批民生新规10月起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