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有关母亲的片段
郭名高
深秋,窗外飘起了大雨,绵绵地,两天也不见止息。考生的笔在答卷上沙沙地响,有人探头,有人酣睡。我喜欢那沙沙地声响。踱着步,聆听雨落,如果这会儿能泡壶茶,挥毫写字;抑或,躺在床头看书,那也不负期待多日的周末吧!这会儿,我什么也不能做。填好试卷袋,核实考生填涂信息。坐着,任思绪飘扬。
母亲常念叨,吃国家饭还是好,坐着也有钱花!母亲说这话时,目光柔和、幽远,似在追忆。母亲兄妹六人,外公走得早,这一大家子全凭外婆周全。外婆从河南逃难过来。六个孩子,母亲唯一不识字。不识字的母亲出行多有不便。她带5岁的孙女外出,孩子说这是什么地方,那里去往何处,母亲很惊讶,说娃啥都知道!
我从幼稚园接孩子回来。中途,学生看见我,举手招呼:郭老师好!女儿就在一侧,她扭头仰望:“爸爸,我也姓郭,姐姐是和我说话吗?”我笑了:“你不是老师!”女儿不服气:“我认识字,我可以回去教奶奶!”孩子认得三五百字,母亲不会写自己名字。
母亲不识字,却供了三个大学生。她常感慨:娃们还要多读书!
老家的苹果红了。下起了雨,满院的果子在雨水里通红透亮。气温骤降,该添厚衣裳了。母亲还在缝补下苹果用的手提袋吧;要不,又织她的坐垫呢!旧毛线让她倒腾一大堆,面前平铺一块木板,板上尽是钉子。母亲将毛线绷直,一根近似梭子状的针来回往复。那颜色斑斓,几天一个垫子。见我们回来,她拿出来让我看,双手一开一合,将这些作品捋顺,我读出了她的满足。隔壁有人来取经,母亲翻箱倒柜,拿出一沓子和人分享。末了,拣一张大的给我车里铺。我极力推脱,不是不好,是怕她的干劲大了伤身!
国庆回老家,满院晾晒的药材。父亲说:你妈这些日子收入不少呢!说着,呵呵地笑。母亲随人去采摘花椒,让椒树刺了手,指头多粗的!她疼,疼过了又去挖药材。母亲十来天收入500多块。表哥从天津回来,带着刚上大学的孩子。母亲掏了200元给娃!事后,她又后悔,说上次表哥回来看她,给她50块。她给娃100也说得过去。我们就笑,她跟着笑。
我不愿母亲再这么操劳,故意说:儿子写张字,也比您几个月折腾得多!母亲很开心,说自己还干得动,真闲着,浑身都疼。
三年前,母亲得了胰腺炎,肚子疼得不行。拉到县上,医生说这病难治,手术成功,也会反复。那日,大哥打电话给我,声音都在颤。母亲要放弃,说娃们刚过好日子,花那么多钱干啥嘛!
母亲闲不住,要留住她,总该找些活给她。那次出院,母亲被我接到这边住,帮我接送孩子,还做饭。母亲面条擀得薄,切得细。煮熟面条,过一遍凉水,晾在案头。一锅汤,煎、辣、香,我们那里吃浇汤面。母亲看着我吃,一碗,两碗,她在一侧忙碌,我肚子吃得撑,母亲还要端一碗过来。
村上有人在崖背喊,北井招呼人卸山楂,男的一天100,妇女60,管一顿饭!母亲听见了朝外跑。我在后边喊,她再折回来,嘿嘿地笑。我掏钱给她,她不要,钱扔在炕头;小妹撵过来也掏钱,她还推脱。我们在家滞留三日,母亲再不提打工一事。每有村上人从北井回来,她总要凑过去。听邻居说,谁八辈子没吃过饭,晌午,清汤寡水的煮馍就吃了四碗,临走,还捏个馍揣在怀里。母亲说一句丧眼!回屋,在礼品盒里翻。见我进来,说你双娃姐有啥都给她提下来,这么多东西,她吃不了,也给你姐提些。
母亲血压高,血糖不稳定。忌食的东西太多。她爱吃肉,喜面食。住院期间,见一侧照看的父亲咥猪头肉,她香得不行,又吃不了,就骂父亲,骂得莫名其妙。
有关吃喝,三十年前,我只有七八岁。村里人来家串门,见母亲吃狗肉,喝烧酒,艳羡得不行,满大街地嚷嚷。前年春节,我买了狗肉,再和母亲提到此事,她叹一口气,说那时人可怜。家里养条狗,养了多少年,有一天死了,也搞不清咋死的,舍不得埋,就煮肉吃。起初,没人敢动筷子,你三爸胆大,说他不怕死他先尝,掮块后腿吃得满嘴流油。
每年冬天,父母都来我这里过年。媳妇给她买几件衣服,她嫌贵,推三阻四。我说那就给些钱吧。母亲拿着钱满街道转,专往地摊凑。她说一百块买两件,多好!媳妇、小妹见了生气,再买衣服,绝不招呼,老人觉得这件不错,问价钱,妹妹老实交代,说这身500。母亲急了,破口大骂,说我一个农村老婆子,穿这么贵成精呀!
老家有十几亩果园,父母老了,开始干得吃力。父亲包出去了八亩,母亲常唠叨价钱低,没这些果园,收入哪里来?母亲干活肯下功夫,爱说叨。父亲心宽,做事利索,不愿意将时间全磨在地头。两人吵了一辈子,在子女上学方面,步调出奇地一致。当年,为我们兄妹四个上学,他们借过钱,求过人。日子过得紧巴。有人吃吃地笑,说二万家三男一女,还尽心供孩子上学,日子烂包,恐怕娃以后连媳妇都找不下!那个午后,母亲和我提起这事,眼睛朝一侧扫。那家门紧锁着,有一儿三女,没读完高中,早早回家务农。
这些年,我极少写到父母,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怕扰了那份祥和。常有人念叨,当你注意到身上某个器官,那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窗外的雨还在沙沙地响,一缕秋风从窗户间隙钻进来,丝丝地透凉。老家的苹果红了,我想起劳碌的母亲,这会儿,她应该坐在屋檐下,听雨声滴答,戴着老花镜,正编织这大半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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