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那一年,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约会,我一个人穿越皖赣湘粤,到广州寻找落脚之处。整整二十四小时,我从来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火车,午夜时分还在景德镇转车,没有艳遇,没有传奇,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暗夜里火车撞击铁轨的“铿噔”“铿噔”声刺进耳膜,是那么切近,又是那么遥远,至今偶尔还会鸣响在梦里。那是一个新闻理想高扬的时代,精英辈出,一位因故只许用笔名发表文章的老乡大咖带我去吃饭,上下电梯时惊见当时叱咤风云的中国名记们,他们一个个气宇轩昂,不可一世,而我只能铩羽而归。
十五年后,我们一家三口到云南旅游,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只能改坐火车。那是穿越云贵湘赣皖五个省、横贯几乎半个中国的天涯行旅,37个小时,感觉把一辈子的火车都坐完了。火车,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车厢里永远是人声鼎沸、气味冲天,那些奇形怪状、南腔北调的男女老少,在你面前假寐、争吵、饮泣或者高谈阔论,列车员推着售货车高声叫卖,乘警鼓着眼睛盯着你,然后转身走开,有人端着泡面,一个趔趄,洒了一地,惊叫声一片……只有那“铿噔”“铿噔”声永远不绝,窗外黑黢黢的远山、田野和村庄如影消逝如云飘散。
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火车,离学校不远处就是火车站,还有长长的铁轨。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我们常常结伴去玩。高二时,一位高三的师兄因为某次考试不如意,在铁轨旁的小山林里自缢身死,那个地方从此就染上了伤感的色彩,我们以后都不大敢再去。据说他的母亲到学校里大哭了一场,伤心地把儿子的遗体弄回家。在象征着回家或者远游的地方自戕,就好像海子,是无奈而悲伤人生的隐喻。
回家,是一个多么温暖的词汇,就好比万家灯火在召唤远方的游子。人生亦如火车,你我坐了一程,在某个站台,各自下车。都是过客。所以我喜欢看火车上的故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拍成电影,真是好看。前苏联梁赞诺夫的经典影片《士兵之歌》《两个人的车站》,都是火车邂逅的故事,一个成为惨痛的回忆,一个成就凄美的爱情,都让我感动。
还记得好多个夜里,在家里等待父亲回家,为了生计他外出做篾匠活,挣得一点可怜的家用。我们在家吃了饭,听着广播,或者看着电视,等他回来。外面或繁星满天,或风雨遍地,心头有期待有担忧,终于回来了,黑沉的家里突然有了生气。然而很多时候我等不到他回来就已沉沉睡去。如今,再也等不到他了。清明回家,看到他坟头杂乱堆砌着当年做篾活的一些工具,都已腐烂,不禁鼻头一酸。
特别欣赏唐代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就是当年那个样子。“风雪夜归人”五个字尤其好,是一种宠辱不惊的笔调,却潜伏着深沉的苍凉之感。打开柴门,狗一定会扑上来亲热,拂去一身的风雪,白屋里一定会有昏昏灯火、窃窃私语,一定会有人高兴地站起来说,“呵,你回来了!”
□宣城张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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