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三位抑郁症患者的样本报告 本报记者走近抑郁症患者
????李贵斌主任表示连续情绪低落两周是抑郁症的大致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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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磨尽了李娜的盼头。
发病时,她用拳头狠劲砸自己的头,想看看里面有怎样的怪兽。“想过各种花样的死法,这种痛苦,你想不到。”
痛苦,从失眠开始。前一晚,睁着眼熬到天亮。到第二天,她又要为下一场睡眠而担忧,长期以往,反复无常。
公开报道显示,在中国,抑郁症患者高达9000万,不论贫富、老幼,平均每15人中就有1人患病。
更多人则给抑郁症贴上“精神病”标签——就像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经受着迷茫、绝望、逃避,外面的人表现出误解、不屑、歧视。
10月10日是“世界精神卫生日”,记者走进西安市精神卫生中心,与抑郁症患者面对面,倾听他们的故事,试图寻找“城里”“城外”的沟通之道。
“就像是恶魔一样,我害怕极了”
事实上,打从上网寻找医院起,李娜都是偷着进行的。
在传统价值观里,即便到今天,听说过再多因抑郁症而产生的悲剧,人们仍容易将抑郁症误解为是精神不正常,甚至是疯子,谈之色变。
20年前,因为失眠、厌食,李娜去西京医院检查,医生诊断为抑郁症,开了一大堆药。
吃了两天,不管用,李娜干脆把药扔了。“当时,我不懂啥叫抑郁症”,有次,她向朋友讲起自己的病,朋友反问她,“是精神病吗?”
李娜是咸阳人,小时候,父母感情不好,天天吵架,家庭的影响,让她从小就内向自闭。她朋友很少,也讨厌社交,很少会主动交朋友,“我觉得别人都不懂我,把心事告诉他们,说了也白说。”
婚后,她试着将心事讲给丈夫听。丈夫是个乐天派,开朗热情,每次谈话,都会拿出一大堆道理劝她,给她宽心。
李娜似乎并不买账。“说实话,我也想找人说说话,但是身边没有人能和我说到一起去,”夫妻俩每次聊天,都不欢而散。起初,李娜还有精力辩解几句,后来完全无所谓了,“你爱说你说去吧。”
这种状况,伴随着儿子的出生,一度得到缓和。李娜的儿子今年12岁,在儿子身上,她看到了久违的希望,“过去吧,我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但是新生命的降临还是会让你知道,作为母亲,你有了盼头。”
去年夏天,儿子突然问了她一句:“妈,为什么好久没看你笑了?”敏感的李娜发现,“过去的那个我又回来了,就像是恶魔一样,我害怕极了,提醒自己不能犯病,甚至多次想过自杀,只是觉得对不起父母,没勇气去做。”
极端案例比比皆是,多位抑郁症患者告诉记者,都曾琢磨过怎么自杀。有位中年大叔,两次自杀未遂。他的手腕上,至今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刀疤。
“连抑郁症患者都不懂抑郁症是怎么回事,更何况他们的家人,很少有人会把‘不高兴\’当成是一种病。”西安精神卫生中心重症精神医学科主任、主任医师李贵斌说,怀疑自己有抑郁症的人,多数会选择去综合性医院的神经内科、心血管科、中医科看病,“所有的检查都做了,就是查不出毛病,最后简单地归结为性格内向、内心不强大等等。”
有人将抑郁症比喻为“心灵的感冒”,这个比喻有两重意思,一是感冒人人会得,谁都有可能得抑郁症;二是感冒好治,抑郁症可以被治愈。
李贵斌说,抑郁症识别率低,发病因素多元。他介绍了一种简单而有效的办法,“如果持续两周以上的情绪不高,且没有任何客观原因,无自知力,在排除了其他疾病,比如吸毒、精神分裂症等后,就得考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他特别强调,抑郁症属于精神疾病,而不是神经疾病。
“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快憋疯了”
李贵斌同时兼任睡眠医学科主任。这是个开放病区,初期抑郁症患者在这里接受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并辅助心理疏导,住院周期约15天。为了防止病人自伤,带入病房的物品都经过严密的检查。
“所谓‘想不开\’,是一种病,仅靠心理疏导是没有用的。”当然,李贵斌也提醒,医学上已经有了针对抑郁症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疗办法,有解决情绪剧变和创伤的认知疗法,还有能快速缓解重症病人症状的电痉挛疗法。
19岁的大三男生刘军,正在接受的是经颅磁刺激治疗法。
即便是全身盖着蓝色的被子,头上戴着脑电图定位帽,也掩盖不住这张俊朗的脸。他皮肤白皙,高鼻梁,五官很精致。
磁信号从治疗板中传出,治疗板的一头,贴着刘军的头部右额叶背外侧区,磁信号发出来的振动波,发出不同频率的震动——这是通过磁信号刺激大脑神经,对脑电波进行干扰。
“我不知道啥是抑郁症,反正一直心情不好,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快憋疯了。”做完治疗,刘军和母亲坐在了记者对面。
刘军在西安某知名大学读管理专业,一上大学,他就开始睡不着。起初,他以为自己是神经衰弱,没太在意。
“可能高考前整夜看书,睡得迟导致的,好吃好喝的,有啥愁的?你把要求降低点,别太要强。”坐在一忙的母亲插话。
刘军没有理会,“有时,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宿舍,睡觉、玩手机,宿舍的人一起出去逛街吃饭,我很少参与,反正就不想说话。”
没人注意到刘军的痛苦,大家只觉得他腼腆内向,有人甚至鼓励他找个女朋友。“并不是找女朋友能解决的,”刘军露出一丝苦笑,“就是感觉压力好大,前途渺茫,快窒息了。”
后来,他听说了抑郁症,上网去查,将网上的临床表现,一条条与自己对比,“每一条都像在说我。”他偷偷去买阿普唑仑片,这是一种镇静催眠药物,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嗜睡、乏力。
今年国庆节,刘军回到老家,母亲发现不对劲,打电话问远在北京的亲戚。亲戚说,快去看看医生,会不会是抑郁症?这个没有文化、没有工作的农村妇女,第一次听说“抑郁症”这个名字。
国庆收假,刘军以“家中有事”为由,给学校请了半个月假,第一次接受专业治疗。
有多少抑郁症患者会去主动接受治疗呢?尚无公开的统计数字,但多位专家给出的判断,一致认为在5%左右。
“旧的恐惧走了,新的恐惧又来了”
不到一个月,王昕瘦了20斤。
从白天到夜晚,除了睡就是吃,他甚至连穿衣服、洗脸的心情都没有。他吃药,但拒绝去医院治疗。妻子劝他,儿子劝他,谁劝他,他骂谁。
他说自己“中邪”了,专门从山西老家请来风水先生,将卧室的家具调整了方位,将瓷砖地板换成木地板。
“我爸虽文化程度不高,但经营钢材生意多年,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应该是西安最早一批下海的商人。”在王昕儿子眼中,父亲曾是很多人羡慕的成功商人,在圈子里呼风唤雨,如鱼得水,似乎不应该这么消极。
大约3年前,王昕去医院看病,说他睡不着觉、头疼、眼睛发花,有时甚至感到烦躁。医院给他做了磁共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王昕以为是压力大,带着妻子去法国度假。“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就我一个人感觉郁闷,每次坐飞机,都想从飞机上跳下来,这样就解脱了。”王昕将抑郁症比喻为一种“说不出来、摸不到、莫名其妙的疼痛”,可是具体哪里疼?他说不出来。
他把屋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不开灯,一个人躲在黑暗中苦思冥想。他变得无比敏感,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死”字或者“癌”字,他会把整份报纸撕碎。
第一次自杀,并不是因为被医院诊断为抑郁症,而是抑郁症所带来的无限循环的、久治不愈的绝望。就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绕啊绕,旧的恐惧走了,新的恐惧又来了,活生生把你吸进去。”
去年,经过3个多月的治疗,王昕的病情一度得到控制。出院后,他尝试着锻炼身体,学习钓鱼,家人每天有选择地告诉他一些可以开心的消息,但坚持了没多久,他又绝望了。
类似王昕这样的病人,李贵斌接触过很多。他坦言,抑郁症的治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复发率极高,医生能做的,只是帮助患者消除临床症状,让初期患者有效恢复,让重症患者稳定病情。
“抑郁症的治愈率约在70%-80%,并不可怕,但是必须得配合药物治疗,即便出院后,短时期内也不能停药,这样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回归社会,拥有正常的社会功能。”在李贵斌看来,焦虑、抑郁是人性的必然成分,不可能清除掉。因为只要人类存在,一定会有抑郁的情绪。
对抑郁症患者来说,在经历过正常人不必经历的痛苦之后,彻底康复后的他们,对幸福的敏感度更高,也比较容易知足。
“相比过去,很多人开始重视‘抑郁症\’,但是对这种病的病理本质还是停在原地。”李贵斌认为,更多的应该是全社会对抑郁症患者的宽容、接纳和关爱。全社会应该形成对抑郁症患者的公共救助体系,科学地、标准地进行干预,重视心理健康,普及心理常识,“请你轻松面对这份痛苦,而不是逃避和否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抑郁症患者系化名)
文/本报记者宋雨 图/本报记者李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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