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烟道人挥剑指向狼咬的眉心,喝声,疾
水烟道人挥剑指向狼咬的眉心,喝声,疾!狼咬顿时像受到电击一般扔了手中的白杨木棒,僵立在那里,眉心被剑尖划破,伤口处流出了一行血水,血水顺着鼻尖流到地上,像屋檐角的雨水。
水烟道人收剑,呵呵冷笑几声,转身离去。
水烟道人的笑声里有种渗人肌骨的穿透力,狼咬他们三人顿感自己的骨隙间有一丝寒气在游走,各人不由自主地打个激灵。
他们知道,他们斗不过疯道人。他们首先输在精神上。论蛮力,狼咬一棒捶下去,将瘦骨嶙峋的疯道人砸成一堆碎屑没问题,但面对疯道人,他却像中了魔法似地举不起手中的棒。
水烟道人走得很远了。
狼咬望着水烟道人的背影,黑疯着脸,喃喃骂道,这个老妖怪!
堡子内外暂时恢复了平静。
三
剌英说,狼咬,宰个羊吧。
狼咬说,早该宰羊了。
剌英说,今晚夕我要亲自到法王庙里祭一祭,禳一禳,冲冲晦气。
狼咬说,成成成,就这么定。我立马就去宰。
秋先生这时插话说,堡子里和庄子里连出怪事,是该去法王庙里禳解禳解了。
剌英说,羊圈里圈的那只肥羯羊留下好多天了,再逛几天不出牧,膘都要吊瘦了,今儿趁早宰了,顺便给长工伙计们改善一下伙食,将他们的嘴暖一下,把心收拢一下。
狼咬应声说,好。遂折身去柴房寻宰羊的刀子。
堡外的世界已经兵荒马乱,有关国共交战的事,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堡内的情形也不安稳起来。十天前立秋的那天,长工伙计马尕麦突然跑了,马尕麦的不辞而别,在堡内引起一场骚动,其他长工伙计似乎也有异动的倾向,这使剌英忧虑不堪。长工伙计们在议论时局形势和马尕麦逃跑这两件事情时,个个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看得出他们对此心怀激动。保不准他们中间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马尕麦逃出堡子,投向革命。革命还未真正到来,剌英已真实地感受到了革命的厉害,革命对穷叫鬼们的蛊惑性,使剌英深感恐惧。革命革命,在剌英理解就是要命要命。长工伙计怎么可以背恩要东家的命?这事情剌英实在无法理喻。从解放区传来的消息说,许多东家都被翻身的长工伙计和庄邻批斗致死,东家的财产也被分光。这结局剌英是无法接受的,她从骨子里抵触革命。但她一个妇道人家,面对汹涌而来的革命洪流,她又能奈其何?她肯定会被洪流吞噬掉的,这一点,她心里十分清楚。尽管如此,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束手待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目前,最紧要的问题是要安定人心,先把自己手下的长工伙计们的心稳住,否则,革命尚未从外边到来,就会从自己身边而起。剌英心里明白,凭宰一只羊,祭禳一番神灵,犒劳一下伙计,就能摆脱危局、解决问题?这显然是不易做到的,但除此,她实在想不出更好更有效的办法。
一只肥壮的羯羊牵到了剌英跟前。
剌英望着它,羯羊也昂着头望着剌英。羯羊显出一副很威武的样子。它要是个人,一定是个很标致俊气的小伙子。剌英心想。可惜它早已骟过了,失去了性别。在它还是幼羔时,羊倌臊蛋就用刀片强行割去了它的卵袋。剌英曾多次看过臊蛋骟羊,臊蛋每骟过一个公羊羔,便随意地在其伤口上涂一把黄土面了事,很多羔羊因此感染,早早丧生。这只羯羊显然是比较幸运的,它有幸活到了今天,但它才一岁。一岁的它,被人们强行剥夺了生育权的它,其生命存在的价值似乎就只是为此刻而准备着的。
这就是一个羊的一生。
狼咬说,开宰吧。
剌英说,宰吧。
狼咬将羯羊抱悬,然后撂倒,两只膝盖分别抵住羯羊的胸部和腹部,左手按住羊头,右手便操起一把镔铁羊角刀刺进了羊脖子里,殷红的羊血随之喷涌而出,一个伙计忙把一个红铜脸盆伸在羊脖子下盛血,血水汩汩冲击盆底发出阵阵叮叮咚咚的沉闷响声。
堡子里的空间即刻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羊膻味儿。有一群绿苍蝇闻味从堡外飞来,旋在狼咬的头顶,怎么驱赶也赶不走。
羯羊在整个屠宰过程中一声未叫,也未做任何挣扎。也许它知道,这是一个开了杀戒的年代,人都死了很多,像它这样一个牲畜的生命逝去简直不算什么。
出尽了血,狼咬便把羊头割下来随意扔在了一边。羊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但看上去空洞迷惘,已没了生时的神采。人们彻底冷落了羊头,人们这时只关注羊的躯体。
狼咬在羯羊的胸腹上深深地划下一刀,然后剥皮。他用刀先将皮肉割开一道缺口,这时他将刀横噙在嘴里,左手扯住皮的边缘部位,右手握成拳状用力捣入皮肉间的缝隙,羊的皮与肉便发出阵阵哗哗的分离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悦耳。
狼咬做这件工作显然很有些功夫,他的动作娴熟洒脱之极。看上去似乎不像是在剥羊皮,倒像是在脱去一个愿为他献出身体的年轻女性的衣服。而羯羊露出的胴体也玉润细腻之极,正像妙龄女子光洁无疵的雪白肌肤。
剌英的脸上这时爬上两块红霞。她忽然联想起了自己和狼咬之间所做的一些事情,狼咬就曾这样在热炕上伏在她身上剥去过她的衣服,与此不同的是,那一刻,充满温馨和激情,而这一刻却充满了凶杀和血腥。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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