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三刀说,尕三毛,你咋蔫包了,你不是
哈三刀说,尕三毛,你咋蔫包了,你不是能得很吗?你敢给老子头上搁酒坛子,老子就敢用这骟刀劁了你。几年前,老子和白头老伯就曾合伙劁过一个人呢,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劁!
哈三刀和白头先生合伙劁人的事,本是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绝密隐私,那个被劁的人原是走乡串户的货郎。后来,白头先生打听到这货郎竟与共产党的队伍有瓜葛关系,白头先生着实吓了一跳。不是说货郎是共产党队伍上的人,而是这货郎的家兄是共产党队伍上的人。共产党眼看就要来了,白头先生正为此犯怵,不想这该死的哈三刀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将这天大的隐秘事当众给捅漏出来。白头先生大惊失色,吃惊过后便借题发挥大骂哈三刀和酒桌上的人。白头先生这一骂,酒席就不欢而散了。
哈三刀自知酒后失言,浑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冷汗一出,哈三刀被酒精烧糊涂的神智顿时清醒了。
白头先生坐在人去席散的酒桌旁,神情沮丧,好半天一动未动。这情景像是一只蹲在山洼间,已失去昔日威风的老秃鹫。白头先生的身上罩满凄凉。
哈三刀并不是一个出色的骟匠,由于他出手重,劁骟过的畜生死亡率高,人们都不愿意用他。只是在事情不得已,又找不上合适人选时,才偶尔用用他。哈三刀劁猪骟羊,也骟过驴和马。不仅如此,哈三刀还劁过一个人,当然,就只仅此一回。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白头先生有一天找到哈三刀,将他拉到一个僻背地方,白头先生一脸神秘。白头先生欲言又止,好似有十分紧要的话要对他说。
哈三刀说,老伯你有话尽管说吧。
白头先生期期艾艾了半晌说,你敢劁人不?
劁人?哈三刀颇为诧异,这事他从来没想过。
白头先生说,不让你白劁,我给你出钱。
哈三刀说,出钱多少我也不敢干这亏人营生啊!
白头先生说,是个货郎,外乡人。我知道老侄有这个胆子。
哈三刀说,外乡人也是人,劁人可不比劁猪,劁人是犯法的事,不犯法也是损阴德的事,这事我没法干!
白头先生说,这人睡我儿媳妇好几年了,我是新近才知道这事的。我一辈子杀人无数,杀孽太重,我不想杀人了,我只想劁了他。
哈三刀说,这是你的事,与我不相干,要劁你自个劁去,甭把我扯进去。
白头先生说,我有这本事就不来寻你了。这样吧,我给你出五十个白元,这价不低。
白头先生说着将五十块现洋塞到了哈三刀手里。
这……哈三刀手里捏着五十块光洋,仍有些踌躇不决。
白头先生说,我给你再添二十个白元,你看咋样?
哈三刀有些心动。
白头先生见状,趁热打铁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哈三刀说,那就劁吧。
白头先生说,这事要绝对保密,把自己的嘴巴锁牢靠,给谁都不准说!
哈三刀说,这我明白,我不会给谁说的,请你放心好了。
入夜,哈三刀被白头先生叫到黄河边,将河边早已用大烟水麻翻的一个人真给劁了。
哈三刀为此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后来见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心里便渐渐踏实下来。
四
剌英在堡墙上也看见了哈三刀,她老远就能感觉到哈三刀身上有酒气,剌英对酒气十分敏感。剌英讨厌哈三刀,更讨厌酒气。她想扭身下堡墙去,但她刚刚才上堡墙坐定,回去蹲在堡子里被四周高耸的堡墙围困着,她的心会更烦。她于是忍住了立马下堡墙去的念头。
哈三刀立在堡墙下试图和剌英搭腔说话,可剌英装聋作傻绝不理会他。剌英的心里被无数烦人的事情充斥着,她没有心思和无赖汉哈三刀扯淡说废话。
哈三刀和剌英同龄,都刚刚四十五岁,肖龙。哈三刀的脸看上去十分老气,脸上充满了沧桑感,像个早衰的老头。剌英则不同,由于保养得好,加上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面貌看上去像个风姿绰约的三十岁少妇。哈三刀当年是随着萨都兴将剌英娶进堡子的随从之一,哈三刀从当年第一眼看见剌英起,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女人。从此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他记得剌英当时目光灼灼地望了他一眼,他觉得这一眼像是朝自己的心腔开火响了一土铳,他的心腔顿时被击穿了一个窟窿,他的魂儿从这窟窿里倏然逸出,他从此管不住自己的魂儿了,他的魂儿已被这女人摄攫了去。人就是这么怪,熟视无睹的女人往往不会有这种感觉,有些女人只望那么一眼,就会一辈子放不下。哈三刀苦苦追求了剌英半辈子,竟毫无结果。甭说结果,连开花的半点迹象也没有。但哈三刀不会死心,他还要这么如痴如癫地追求下去,直至生命的结束。
哈三刀见剌英毫不理睬他,便用花儿来挑逗剌英,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黄河沿上的白菜谁种来?
叶叶儿咋这么嫩来?
没抹胭脂没抹粉,
尕模样咋这么俊来!
这本是一组问答式花儿,下面一首该一个含情脉脉的女子来对唱。哈三刀试图挑逗剌英来对唱,但剌英往日就没有和他对唱过,今日更不会和他对唱。哈三刀知道剌英绝不会应和他的歌儿,他于是自答自唱。哈三刀拿腔拿调,尽量将自己的嗓音弄成尖细、调皮的女音唱起下面的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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