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将自己与一只死羊联系起来?这
我怎么会将自己与一只死羊联系起来?这未免太不吉利。想到这里,剌英一阵恶心,旋即又头脑眩晕。身边的侍女哑姑和女儿阿斯兰见状急将她搀扶进她平日歇缓的北屋。
嬷嬷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哭嚎起来的。
哭声从西屋传来,声调凄惨怪戾,像鬼在叫。同时还传出阵阵砸碎碗盆等器皿的声响。
嬷嬷是个瞎子,又是个疯婆子。她几乎每日必哭,每日必闹,这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一项功课,但时间早晚不定,只有这么扯开嗓子哭嚎疯闹一番她才能安静下来。
嬷嬷是亚罕古堡昔日的主人萨都兴的大婆子,正房妻,而剌英则算是萨都兴的小房妾。
嬷嬷,这乃是当地人对伯父的妻子和多妻制下嫡母的称谓,和别的地方人称嬷嬷的意义完全不同。
嬷嬷常常半夜三更莫明其妙地哭闹,扰得乡邻们无法安睡,人们便称其为“鬼婆”。因了嬷嬷的缘故,人们都认为亚罕古堡里有阴森的鬼气存在。古堡四周的乡民们向往古堡,常津津乐道古堡主人剌英所演绎的风流或英悍的故事。但人们又惧怕嬷嬷,觉得她是个不祥物,见了她都避之不及,因此,人们又对古堡怀有深深的疑惧心理。
总之,亚罕古堡在人们心目中很神秘。
嬷嬷很丑,剌英很美。她们构成了美丑两极。路过古堡的人们,见到剌英,不管大人、孩子,也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会呆呆地看,心里都发一番感慨,说,这女人真亮豁啊!亮豁就是美到极致的意思。见了嬷嬷,则转身跑,跑远了,又转身看嬷嬷。他们不敢在近处看嬷嬷。尽管嬷嬷丑,但嬷嬷的一举一动,其身后的故事却勾起他们强烈的兴趣。
嬷嬷和剌英是一对宿敌。她们争斗了多半辈子。
在剌英的印象里,嬷嬷在什么事情上都和自己过不去。当然,她在与嬷嬷的争斗中也没客气过,该使用的手段都使用过。
剌英躺在北屋的炕上刚想歇缓会儿,就听到了嬷嬷的哭闹声,剌英的脸顿时气得煞白煞白。世事乱,堡子里的事情也乱。嬷嬷此刻不合时宜的哭闹,显然是乱上添乱。剌英对此不能坐视不管。
剌英心里愤愤地骂,堡子的人还没死呢,这老母狗就号起丧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剌英冲门外喊,狼咬,你到北屋来一下。
狼咬操着一双刚宰完羊的血手进屋。
剌英说,给老母狗灌一碗大烟水吧。将她早点打发走,免得活受罪,也免得糟累别人。
狼咬疑惑地说,一碗大烟水?灌一碗大烟水可就闹过手了。
狼咬面露难色。
剌英发恨说,一碗就一碗!
狼咬搓了搓血手,慢腾腾转出屋子。
狼咬走近嬷嬷。狼咬用一只血手在炕头按住嬷嬷,用另一只血手端着一碗刚调好的黑乎乎的大烟水,朝嬷嬷的嘴里强行灌下去。强壮的狼咬对付年近七旬且病残的嬷嬷,就像对付一只鸡雏。
往日剌英嫌嬷嬷疯嚎时,就用这种办法制伏她,这可使她安静好多天。
狼咬将碗中的大烟水灌了一半,他的手便发抖起来,他于是收碗将剩余的汁液泼洒于门背后的尿盆里。灌一碗那等于杀人,狼咬不想致死嬷嬷,人命关天,毕竟不同于宰羊。
狼咬,你不得好死!嬷嬷突然说,你帮剌英干邪事,你不得好死,我不会说错的。
狼咬被嬷嬷这话吓了一跳,像一根棍戳在地上发愣。既瞎且疯的嬷嬷居然知道对自己施虐灌烟水的人就是狼咬,这是以前未曾发生过的事情。狼咬的心里直发凉。狼咬赶紧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西屋。
嬷嬷这时又嚷叫道,狼咬,你不得好死!堡子里的人都不得好死……
四
羊倌臊蛋和尕西木又在后北山碰面了,这是他们这天第二次碰面,这时已是下午时分。
尕西木是下滩村的羊倌。尕西木这时给臊蛋说了一件关于亚罕古堡的凶险事,臊蛋被吓了一跳。
臊蛋说,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东家。
尕西木说,对,我们赶紧赶羊下山吧。
臊蛋和尕西木是一对好朋友,他们几乎天天在后北山牧羊时都要打个照面。臊蛋的主人是剌英,尕西木的主人则是下滩村的大财主董瓜子。他们二人常常将羊群打和在一起牧放,下午归牧时才将羊群分开各自赶回家。
这天上午他们碰面后,他们先将羊群驱赶至一处杂草茂盛的阴山洼吃草,之后,他们便坐在山顶,一边看羊吃草,一边谝传。谝传就是漫无目的的聊天吹侃的意思。他们的身边各自蹲着一条狗,这狗都是纯种的藏獒,俗称“藏狗”,体格有尕牛犊般壮大,狼见了都躲得远远的。臊蛋的狗名叫黄爪子,尕西木的狗名叫尕虎子。由于主人是好朋友,两条狗便也成了好朋友。两条狗在主人闲谝时,也会偶尔发出汪汪几声狗语,互相交谈一下。
尕西木说,臊蛋,你真的没弄上你的主母剌英?咱们是好朋友,你给我吐个实话吧。
臊蛋恨恨地瞅着尕西木,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说,真的没有。
尕西木说,多扫兴啊,剌英要了那么多男人,咋就不要你呢!
臊蛋说,我咋知道。
尕西木说,剌英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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