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选载·赤脚医生（二）
□ 江伟民
吕经纬拉了一把父亲，爸，打一针救命针？吕庆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或许他连儿子说什么也没有听到。那个称他哥的本家妹子，早已把他骂得灵魂出窍了。吕经纬口中的救命针就是肾上腺素。见父亲不置可否，吕经纬迅速行动起来。随着药物的注入，潘正红停止了呼吸。
快来看呀，吕经纬把大队长医死了！
不知谁一声喊，整个潘家大乱起来。
打死这个庸医！
我看他们吕家是趁机报复！
地富反坏右破坏分子，草菅人命，打死他偿命！
一时间，整个潘家都被怒火点燃了。吕经纬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十几股来自不同方向的巨浪包围，在一阵阵痛骂和殴打声中，吕经纬背过气去。
别打了，没气了。不知谁说了一句。被众人隔在外围的吕庆喜踉踉跄跄着挤了进来。看到儿子满口鲜血，连声道，药箱，药箱呢？！那只被吕庆喜视作荣耀，被吕经纬视作未来的药箱，早已被众人的脚踩得稀烂，地上撒满了红的白的黄的药片……
潘正红死了。死于疾病。一个缺医少药的农村大夫根本没法挽救的疾病；
吕经纬也“死”了。“死”于无知、报复和无来由的仇恨，“死”于众人不知轻重的拳脚……
二、名壶堂的诅咒
应该说潘正红的死是断崖村的大事，只是随着吕经纬的“死”，一下子就把大队长的名头盖了过去。一时间潘村的舆论竟然发生了一边倒之势。这潘家人也太狠了，吕大夫是独子，新媳妇才过门，还不知道有没有怀上，就被人打死了，那不是说吕家就无后了吗？啊哟，名壶堂这牌子看来是守不下去了。
只是这样的议论还只能处在背地里，属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那种。毕竟大家都要顾忌顾忌大队长的威势。人虽然死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定一句话没说好，祸事就惹到自己头上来。正当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把思想感情倾向于一个富农家庭时，让断崖大队更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我有必要在这里进行一个补充，那就是断崖村的由来。说起浙江江山市的江郎峰，或许去过的人很多。人家那是三块石头，像三个兄弟一样站在一起，直插云霄，特别有气势。断崖村只因一个断字，这崖在气势上自然少了不少，却在悲情上多了几分。断崖是村东头半山腰处的一块大石头，即便断了一截，留下来的半截也有15米高，断面平整，可以摆放4张八仙桌，有一个普通人家的堂前那么大，村人可以从断崖后面走上去，休憩休憩，看看风景，雾气不大的时候，能看到村外的新安江。石下是一个山崖，崖下一沟，从上往下看，即便是晴好天气，也难以看清沟底长什么样子。人如果从石崖上往下一跳，是绝没有生还道理的。断崖村建村300多年来，跳崖的事发生过几起，有殉情的，有躲债的，有夫妻吵架想不开的，有奸情暴露无脸再活的，也有一些疯子傻子什么的，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现在，堂堂名壶堂第十七代掌门人吕庆喜，也以跳崖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似乎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村民们发疯似地大发淫威把吕经纬乱脚踢“死”之后，吕庆喜是怎么离开的。看到儿子无救了，吕庆喜只说了一句，你们，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或许大家都被人至中年却已见斑斑白发的吕庆喜的丧子之痛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竟由着他一步一摇地离开了，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也许大家都没想到，丧子后的吕大夫会做出自杀的决定。
吕庆喜离开的时候，天已微亮。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潜意识驱使，天刚亮的时候，吕庆喜就站在了断崖上。虽是春天，但断崖的春天与冬天无异，寒风刺骨。吕庆喜高大瘦弱的身子不由得紧了紧，躬着背，蜷着身子，远远望去，就像一只站立的大海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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