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是怀乡之物
当一个美好的意象突然闯入,我要偶记的。偶记是瞬间的风景。当一盘香脆的藕片吃进嘴里,我要藕记的。藕记是纸上的饮食。偶记需倚马可就,思绪飘忽,把握不定即如流水东逝。藕记要慢条斯理,美食有内涵,细嚼慢咽方晓个中滋味。
近来发现,美食总让人惆怅。因为转瞬即逝、不可复制,即便写成文字,也是书空。
傍晚时分,太阳斜挂在西边圆顶建筑的顶上,余晖未尽,像一枚钻戒插在土中,灿烂夺目。我一边切藕,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窗外的树。那是一棵槐树,前年秋天被清洁工放火清理垃圾时烧了一次。以为过不了冬,谁知道还是活了下来,而且长势更好,枝杈活脱脱一对梅花鹿的角,短短的叶芽是鹿茸。几次忍不住想攀爬上去挥鞭而去,离开城市,直至藕花深处……
我喜欢藕,喜欢它外形的清新,更喜欢藕断丝连之美。存有一幅友人的水墨小品——淡墨绘制几节莲藕,白嫩如腕,秋冬时节看来,也隐隐浮现有春天的鲜灵。
砧板上的藕切成一圈又一圈,像拆迁老屋时散落在地的漏窗。一一捡起,反正你们不要了,我把它调成凉菜蘸糖吃。
我吃藕爱蘸糖,常常还喜欢配上苦瓜,让那一苦一甜在嘴里相互冲撞。糖藕的香甜衬着苦瓜的清苦,苦瓜的清苦陪着糖藕的香甜,一嘴湿漉漉的地气恣意缥缈,甜得淋漓尽致,苦得大放光彩,口感无比美妙,苦中夹甜,甜中带苦,可谓世俗生活。
有年旅行,在皖南一家饭店,吃到极好的糯米糖藕。糖藕切成厚片,浇上桂花汁,斜歪在纯白的细瓷盘里。那藕片脆而甜,糯米软且香,吃在嘴里,一腔春色关不住,鸟语花香出唇来。
后来还见人往藕心里塞红豆,塞绿豆,塞肉末,塞香菇木耳,塞枣泥莲蓉,填鸭式教育一样,塞得满满的。可惜我口味变了,对蒸藕失去了兴趣,纵然塞进山珍海味,尝试的念头亦无从生起。
近来对藕炖排骨大发幽情。取上好的肋骨,剁成寸,藕切滚刀块。将排骨翻炒,加葱花、姜片、红枣等调料若干,装入砂锅内,加满水,用大火烧开,改用小火炖至十分熟再放入藕块,熟透后即可食之。
藕是怀乡之物。
一九二三年初秋时节,荷花早谢,绿叶微枯,正是鲜藕应市之际,时为商务印书馆编辑的叶圣陶先生同朋友喝酒,嚼着薄片的雪藕,忽然怀念起故乡来了。
记得我老家地头还有种野生的地藕,表皮光洁,无孔,个大体匀,质脆味香,可以佐肉红烧,或用辣椒爆炒,腌制亦可,口感绝佳。美食是遁迹的白龙,美食是久远的往事。不见地藕很多年,其味遥不可寻,仿佛从未吃过一般,成了唇齿间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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