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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而白雪(下)

甘孜日报 2015-10-25 13:14 大字

■潘敏

他和当地一个藏族农家女子结婚后,就搬出了我家,住在了城外,只是定时地到我家来担潲水。只有这些时间才能和他相处。已经记不起那身整齐的阴丹布蓝衫是何时褪去的了,仍旧敦实,只是不再有内地农村汉子的形象,口音也开始和本地人一模一样,经常看见的只两身可以换洗的棉布服,深蓝或黑色,都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中山服样式,穿得不再像以往那样平展顺畅,总是有些洗不干净的油点子沾在上面。只要是在我家,他什么都不嫌弃,每次都看到他短挫如胡萝卜似的手指灵巧地拨弄我们的潲水桶,那些油水淅沥哗啦地连带桶壁粘着的饭菜们一并倒入他提来的桶内,轻车熟路地干完这些,他就顺带麻利地把潲水桶附近打扫一番,手脚干净利落,所有的活路都一气呵成。然后,他来到院坝中间,妈妈拿着一瓢干净的水淋在他手上,他用力地搓着手上的污物,水淅淅簌簌地掉落在附近的草丛里,小水珠一颗一颗在草丛里跳跃闪躲,所以连小草都是喜欢他的,那些小草们欢喜地仰着头,尽情享受着油水的滋润,不停地摇摆着身子。水用尽的时候,手似乎也洗干净了,他用力地在身体两边甩着双手,然后余下的水气,顺手就揩在了衣服上,这一系列动作连贯而就。

他的媳妇也经常来我家,是一个可怜儿的人,几乎从来不敢和我们有任何眼神交流,活了小半辈儿了,眼角皱纹交错着,一味儿低着头悄悄转着双眼滴溜溜地瞅人。她穿着一溜儿藏青色的长衫子,头发一根不落的盘在头顶。说话时,喉咙里嘤嘤嗡嗡,鼻子也跟着发出一些厚重的鼻音,几乎听不清楚她在表达些什么。太阳到头顶的光阴,她就过来了,背着一个大大的空背篓,说是菜卖完了准备回家。妈妈便留她下来吃午饭,她吃完饭嘴一抹便又离开了。他对此也没啥话说,只是来挑潲水时,顺手帮着背米买面净捡重活干,每年春节前夕,要扫阳春糊房子,他总是不请自到,仿佛头天打卦了一般,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尽他的心力而已。他只懂得最简单的人情事故,他以最卑微的态度去报答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他家住的两岔路村,距离我家六公里左右。一年四季,他就这样风雨无阻挑着他的潲水担子,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他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在做农活之外,又养了几窝蜜蜂,还兼职做些小零工的活路。他做过钢筋工,在一些单位的国营伙食团也帮过忙,那些胖厨子因他受到大家的欢迎嫉妒不已,说他就是个下里巴人而已。他知道别人说的是些难听的话,但他不计较,装作听不懂,与人和气相处,认真地做事。他就这样默默地赚钱、省钱、存钱,终于给自己家里盖了一幢房子。我觉得他的好日子是要来了:他的女儿也在渐渐长大,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虽然头脑不是很好用,但他还是待她如心头肉那样,终究没有白疼一场。一年四季,他都在为着这个家忙碌着,忙到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似以往那么精神,他的身体瘦了好多。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已经隐隐牵涉到了肺部,也跟着拉风箱似地响。爸爸妈妈劝他平时要吃好一点,空的时候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只是“好好好”的应着,仍旧在家白开水泡饭加豆瓣酱,更加卖力做事。

阳春这天,白白盼了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候,知道是不会来了,门栓一上大门紧闭。大家想起他日渐单薄的身体,都觉得有些不妙。于是第二天的一大早,爸爸妈妈就赶到了他的家。屋里显得凌乱不堪,已经没有了整洁利落的光阴,看来是在病床上卧了很久了。他背对着大家,深陷在自己的梦里,深深地吸着气,再慢慢地吐出去,仿佛知道自己定额的气数已快用尽,尽量审时度用。这样漫长的吐故纳新并没有让身体里那些干瘪的细胞充盈起来,整个人虚弱无比。爸爸抓起形容枯槁的手叫起他的名字:“阳春,阳春”。他慢慢转过头来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答应了一声,眼睛像划过夜空的流星般明亮,又迅速黯淡。屋内登时被沉寂笼罩起来,眼下的这个光景,阳光已经从门窗中斜射进来,屋内的光阴看起来深深浅浅,阴暗中的各个角落都开始编织忧伤的网,像藤蔓一样沿着墙角往上攀爬,将所有人都包围起来。转过头去,已经开始有人簌簌落泪,是她的媳妇,突然没了着落望着门外的院子,那些被他堆得整齐的柴垛子上仍有些积雪覆在上面,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地上已经有小草吐出新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高原的天空仍旧高远,特别是在这样的好天气下,远处风云涌动,感觉未来仍旧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悲戚于心,天地却并不为之动容,世界就这样悄然地打发走了一个人。与他有关的一切连带那些所有的气味,在火化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曾经来过。她的女儿,并没有遗传到他身上任何优点,结婚又离婚然后又再婚。妈妈说他命苦,帮别人养孩子,养大就走了,原来她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他的媳妇,托他的福,除了卖菜外,将房子租给别人来解决下半生的生计。这之后,我们两家的交集越来越少,后来竟成了两根平行线。

天际繁华,人潮涌动。我在后来的日子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看上去对自己的人生踌躇满志,成竹在心,人前人后都是那样风风光光,却始终没有能找到那种踏实和圆满。然而世界那么大,能有几多人像我这样幸运,在茫茫的人海中,遇到如此阳春白雪,这样想来,一生的感动却竟未停息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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