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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村子 □朱以光

德阳日报 2014-10-21 01:18 大字

我们的村子是个模糊的存在。我知道只有几块田地是真正属于我们村子的,因为它的边界清晰,不存在利益纷争。其他绵延的山啊水的,都只能说越靠近村子中心才越像是我们村子的,它们的边沿就太模糊了,比如,小时候有一次,我到我们村的大山顶去弄柴,但另一个村子的易三却抓住我,说我砍了他们的柴,不由分说就缴了我的械。但村子的中心又在哪里呢?我想来想去,觉得我们小时候最爱洗澡的锅底潭最像,一是它在我们那个村子依附的半圆形小峡谷谷底,当属地理中心;二是所谓锅底潭者,乃言其河床中间低陷如锅底四周高突如锅边也,洗澡危险,危机四伏,这样的锅底不是中心,又有哪里可以算是?当然还有一个“理由”,这锅底潭是父母随时戒备的地方,他们生怕我们淹死在里面,他们的依据是,杨怀良的独儿子,长得多漂亮,夏天割牛草回家,太热,偷偷跳下锅底潭,咚地一声,就再也没有起来了;但在我们小孩子,觉得这正是富有挑战的地方,他跳下去没有起来,只能说明他没有本事,他能像我们?整个夏天避过父母,在这锅底潭附近风里来雨里去苦练游泳本领,爬上锅底潭边的石壁,面对一汪碧水,义无返顾地纵身一跳,扑通一声,应声入水,水花四溅,然后又像浪里白条一样,从水底扶摇而上,露出水面,眼观伙伴,通体愉快,大有万夫无与争锋的气概。这样的乐土,难道还不是我们村子的中心?但是,那一天,遇到一个城里来的郭建娃子,他飞扬跋扈,自以为是,竟否定这锅底潭是我们村的说法。

是一个中午,四处一片火热,父亲照例去睡午觉去了,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母亲还在忙,洗碗,喂猪,喂鸡,她还当起了医生,给一只精神萎靡不振的黑母鸡喂药,边喂边说,是咋个的呢?是感冒还是肠胃有毛病?乖,先吃个药。这时,同村的石娃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快点,你们的小娃子被人打啦!母亲连忙叫醒父亲,跟着石娃子边走边问情况,一直就赶到了锅底潭边,弟弟小娃子还在哭,说他要去捡鱼,那个建娃子不准他捡,他偏要捡,建娃子就打了他一掌。父亲就气不过,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山上打鸟,河里捕鱼,劳者有功,见者有份,你是哪里来的?为啥打我娃儿?你今天不给老子说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你就走不脱!那建娃子别看年龄不大,说理却是一套一套的,他笑嘻嘻地先给父亲发烟,父亲不接;接着就喊大叔,说,大叔,你莫生气,你先听我说,我是城里酒厂郭老汉的幺儿子,我先给你陪个不是,我打了这个小弟弟确实不对,你说该咋做我就咋做,你说要得不?然后,建娃子就诚恳地望着父亲,听父亲发话;父亲是知道城里酒厂郭老汉的,那个家伙,七十多岁了,凭着他的烤酒技术,一个人把持着全县出名的酒厂,据说那些当官的也礼敬他三分,父亲也多次到城里酒厂卖过柴,见识过郭老汉的霸道,卖柴的排成了长线线,姓郭的还在睡懒觉,好不容易等他半天起来了,他还要梳理打扮,比年轻婆娘还讲究;然后还要蹲厕所,好像半天屙不出屎似的;称秤的时候,他还憋起个外地腔调,骂骂咧咧;定价的时候,你不能跟他还价,你一还价,糟了!准是最低价;记账的时候,慢得出奇,像是蜗牛在爬,写数字7,他一定要在下面写一提,像个“刁”字,不知是哪位高师教的。卖柴的是敢怒不敢言。

父亲说,你是郭老汉的幺儿子也不能乱打人啊!他说,是,是,我不管是哪个的幺儿子都不能乱打人,但今天是他先捡我的鱼。父亲轻蔑地说,你的鱼?这河是哪个的?是我们村的嘛!你用药药死了我们的鱼,还动手打我们的人,你还有理啊你?建娃子说,大叔,这河,我不敢说不是你们村的,但这鱼怎么能是你们村的?你看,这水从哪里来?是上游吧?这鱼从哪里来?上游有下游也可能有啊,那上游和下游是你们村的吗?上游和下游不是你们村的,那你凭什么说这鱼就一定是你们村的呢?父亲一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大声骂道,你妈个小毛猴,还敢跟老子扯歪歪理!老子不管鱼从哪里来,反正现在在我这河里;我卖柴跟郭老汉扯不清,老子今天一定要跟你讲清楚!父亲边说边上前去抓建娃子,母亲也紧跟上去。建娃子一看情势不妙就往河里一扑,“扑通”一声跳下了锅底潭。父母就怔住了,站在河边,看着荡漾开去的一圈圈的水波,生怕出了事。还好,一会儿,建娃子就在河岸的石壁处冒出了水面。这时,建娃子家自己认的本家、本村村民郭元闻讯赶来了,他对着水面一声断喝:郭建娃!你认我这个爷爷不?认的话,就赶快给我滚过来!郭元是远近闻名的民间医生,在家族内很有声望,他的一声断喝还真起作用,建娃子乖乖地过来了,说,爷爷,我听你的,你说咋办我就咋办。郭元笑了,说,这还差不多!我们村子是很讲理的,你今天打了人,这就没有理了,快把你弄的鱼送给你大叔,叫他莫生气,吃鱼嘛,我那里已经煮好了,专门请你去吃。这一说,倒把我父亲说得不好意思,当然鱼也没有要,只是叫弟弟小娃子捡了几条,以示安慰。

这件事情过去了,但建娃子的话却使我迷茫,他说这鱼不是我们村子的,那这河,这锅底潭是不是我们村子的?他说“这河,我不敢说不是你们村子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认为不是我们村子的?在我看来,至少其所有权受到了他的质疑。这可不是小问题,它实际上否定了我心目中的村子中心论的问题,也就使得我们村子的中心也模糊起来了。你看,村子的边界模糊,中心也模糊,这村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但是,乡亲们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他们在这里基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并没有哪个因为村子的边界问题发生什么大的纠纷,偶尔有什么,最终也是好说好商量,和平解决;出门在外,对家乡的思念,也准确地集中在头脑里那村子的影像上,回家了,沿着进村的道路一直走去,家还是家,村子还是村子。要说有不同,倒是漂泊的游子回村之后听到的故事,仿佛在改变着村子。比如说,聂步金的独儿子狗娃被修村中公路的开山哑炮打死了--那天放学后,正遇工地上放土炮,通通通几声炮响,弄得地动山摇,但有一炮始终不响,那些放学的娃儿猴急狗跳地跑,跑去捡放炮掀起的树疙瘩回家做柴烧,哑炮“轰”的一声炸响,把全村人的灵魂都震飞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狗娃像一块碎土一样飞上天空,然后碎裂,如花雨一样飘落……聂步金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独苗苗,牙疼口忌地呵护,背柴卖草地养育,但狗娃还是长得病殃殃的,满身都是浓泡疮,为了弄医药费,聂步金砸锅卖铁,甚至去偷人家的菜和柴去卖钱,受了辱骂,挨了毒打,丢了尊严,但这儿子却就这样去……又比如说,付明先的幺儿雨林子打工被电打死了。由于家里儿女有5个,生活困难,雨林子的母亲跟父亲吵架后绝望了,撇下儿女上吊死了,17岁的雨林子挑起了生活重担,在西安打工,在一个雨夜,他被路旁一根电杆上掉下来的输电线吸住,烧焦,结束了他的一切理想……又比如说,疯娃和救他的母亲都被洪水吞噬了--疯娃是六七岁时疯掉的,家里也没有钱治疗,他黑天半夜行走在村子里,像一个小幽灵,无聊时就把人家的农具当自己的玩具。那天他跟他的母亲在河边扯猪草,山洪暴发,一泻千里,他把这洪魔当成了玩具,嬉笑着冲进了洪流,母亲扑上去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更大的洪流就像一床土红色的棉被铺过大地……

这样的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吗?我觉得既是又不是,毕竟,时间之流既在创造一切又在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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