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与梦境间的游弋

安徽商报 2019-09-29 00:30 大字

■读后

《猎人》

·胡艳丽

◎双雪涛/著北京日报出版社

读双雪涛的《猎人》,被他奇幻的笔法吸引。

从民国恩怨、老北京往事,再到东北小城故事,虚实相间,令人如坠云雾,但在每篇小说戛然而止之时,都会感受到这就是热烈混乱的,带着些许不堪,却又深藏爱恋的真实生活。双雪涛把现实进行拉伸、折叠、移位,用如北风一般看似无情的笔,让天地肃杀,让故事突兀,让想象奔跑。但他的故事又如北方的大雪一般,来时淹没一切,走时又留下一片生机。

比如《起夜》中的岳小旗,他深夜把“我”约出来,说和老婆吵架,失手将她打死了。他一会儿说老婆杨不悔几年前有了“起夜”的毛病,穿错了衣服半夜往外跑,寻找“左使”;一会说孩子也不喜欢她,“妈妈已经不是原来的妈妈”;无意中又说起老婆结婚后胖了三十斤,一次看见她洗浴出来……他老婆也有过光辉灿烂的青春,在滑冰场上是那个飞在最前面的蝴蝶,岳小旗就是那个时候迷恋上她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当然包括人的容貌、气质、体形,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时间杀死了岳小旗对老婆的爱,也可以说是人性中固有的东西让岳小旗心中住着一个恶魔。但究竟岳小旗有没有杀死老婆,“我”有没有敲晕岳小旗呢?一切似乎又只是一个梦,是“我”在深夜梦游,梦到了人性之恶。

读罢《武术家》一文,很多读者都会记住那句咒语“春雨细濛濛,我身近幻影”。这一句话,了却江湖30余年恩怨,既报了窦斗的杀父之仇,又让一个“一生”都在寻找真身的影子人,归入虚空。当江湖恩怨、国仇家恨搅拌在一起,本应掀起一场滔天巨浪,但作者在书中设定的苦主窦斗,却半生淡薄,任身边风云涌动,眼线密布,他都沉静如海子,波澜不惊。他如愿考上北大,并辗转进入北大教书。隐忍往往比愤怒更有力量,强大的人只在关键时候发出致命一击,而不是在平时空耗子弹,窦斗的子弹就是那句咒语,那个人形鬼身的贵夫人,应声烟消云散。

作者的文笔看似粗糙,实则机关巧设,他用为数不多的笔墨,在这篇小说中成功塑造了窦父、日本武术家偏左、恶徒小津、影子人津美等各具特色的形象。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双雪涛并没有将混乱时期的日本人都塑造成十恶不赦的形象,在他笔下偏左这位日本武术师,就襟怀坦荡处事光明磊落,只是被不肖徒弟小津牵涉,最终死于非命。

在另一篇文章《Sen》中,作者则一改克制的笔法,将心中的“仇恨”彻底释放,塑造了一个人性扭曲的“老山本”形象,在这里不对山本的道德进行评价,就如同你不能跟一个食人魔讲道理一般。“老”有时候并不是一种救赎,而是恶的沉淀,也是欲的延伸。有趣的是,看似两篇并不相关的文章,把这些人物放到一起比对,你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人性。

双雪涛这部由11部短篇组成的小说合集,并无明确的主题,但每一篇文章中主人公与世界的疏离感、自身的孤独感、悬浮于世的无根感都异常强烈。他们不是世界的权贵,不是聚光灯下的明星,都是平常的小人物,贴地生活,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基本不可能出现强烈的反抗人生的“壮举”,只能借由梦境释放一下压抑心中的情绪。梦中,人人皆自由,而梦醒,终将面对现实,贴地行走。

全书的开篇之作《女儿》中,一个男孩子突然跑到“我”面前,揭穿了“我”的虚伪,说他是比“我”更好的作家,相信这也是今天的双雪涛想对昨天的双雪涛说的话。“我”和那个男孩其实都是他的分身,他在小说的世界里孤独地跋涉,不停地进行左右手互搏,为的就是遇到那个更好的自己,写出更好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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