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惊喜的对谈
□李琳子
我喜欢看人谈话。和梳理整合过的文章不同，谈话有着更丰富细碎的细节，令说话者的样子更鲜活立体，因而也更真实。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人在谈，乏味而陈腐的言辞只会逼人逃跑。看河合隼雄与吉本芭娜娜的对谈记录《原来如此的对谈》是享受，河合隼雄说对谈“不是将思想整合之后传达出去，而是在语言的碎片中获得惊喜的线索”。阅读这本对谈的惊喜感受真是绵密如河流，有些隐约感到的东西被准确表达，有些困惑得到解答，有些梗在心中的点被理解，看过一遍，就像被温和宽广又生机勃勃的河水浸润过一遍，特别愉快。
两位对谈者，河合隼雄与吉本芭娜娜，我对前者有些了解。河合隼雄是日本非常著名的心理学家，荣格派分析心理学日本第一人，一直做临床心理咨询，后来还出任日本文化厅厅长。在内在世界和外部现实中都走得很深，自由出入。荣格派很推崇东方哲学，在河合隼雄身上即能看到心理学与佛法的交相呼应。他本人很好玩，喜欢开玩笑，对谈中遍布他开怀的笑声。
那么，这本对谈到底谈了些什么内容呢？他们从童年时代谈起，林林总总说了很多，涉及最多的是日本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家庭问题、教育问题。看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他们谈到的日本社会状况和中国很像。比如日本社会对小孩和老人过度地规范和约束，小孩和老人变得很可怜，因而状况很多；还有另一种极端是父母能满足孩子的物质需要，却麻木不关心孩子，不向他们传授人生经
验；等等。这本书编得有一个缺点，就是缺少对这次对谈时间的交代，所以不知道他们所谈的日本当下到底是哪个年代。后来我通过谈话的线索，大致判定对谈时间是在2001年至2007年河合隼雄去世之前。
更吸引我的，是各种话题里旁逸斜出的闪光点。比如方言，吉本说她特别愿意和关西人谈话，会特别开心。一直保有关西人口音的河合就说，因为方言里保留着隐秘的感情。这不经意间点到要害所在，也契合我的体验。因为我从小喜欢外婆家奶奶家的方言，抑扬顿挫像唱戏一样，经常模仿觉得特别逗特别开心，相比之下，日常所用的官话平淡低沉的语调就乏味得多。再比如，吉本的高中三年基本在睡觉，河合经常写稿子困了倒头就睡，死撑着反而毫无进展。他们因此谈到人成长过程中内部发生变化的“蛹化的年代”，谈到睡觉的好处。这些，对我这个曾获得“特困生”绰号，又没有强大意志力的人来说，多少是个开心的安慰。
河合隼雄说从少年时代起他就自知没有文学艺术的创造能力，却拥有帮助有这些才能的人开花结果的能力。这次对谈中，他们自然谈到不少创作方面的话题，你能看到，两个不同路径的人却又能互相理解，一点就通的那种欣喜。吉本芭娜娜之前，河合隼雄与村上春树的对谈更为有名（可惜我还未读过），村上说能与他灵魂高度共鸣的，除了河合恐怕没有第二人。吉本也说，与河合隼雄的这些谈话，是她一生的宝藏，河合老师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有治愈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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