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什么人在唱,腔调凄切而哀怨,细
打发公子出院门,
我二人南院表寸心,
公子许下不娶心,
我情愿与他守节立志,
即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我死也不嫁人。
……
我的造访令三太太很开心,她端上来一盘不久前刚托人从外地带来的蜜枣,这可是我喜爱的零食,可是现在我却没有一点食欲,蜜枣含在嘴里像含着一枚生涩的杏子,我不得不把它吐在三太太的脚下。三太太望我的样子很诧异,她说:“这不是你最爱吃的蜜枣吗!”我说:“蜜枣是苦的。”我的表情让她也产生了质疑。“怎么会?”她丢了一颗进嘴里,说:“不苦啊!”我说:“也许是我刚吃的那一颗苦吧。”为了不让她有什么误解,我忙转移了话题。我说:“三姨娘一个人听戏好不孤单。”她说:“陪姨娘说说话吧,姨娘真的好孤单。”她的表情有点憔悴,看得出近来也一定睡眠不足。
我说:“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三姨娘在花园里吊嗓子了,连花园里的花都不再娇艳了。”
她说:“花园里有些花是凋谢了,可跟三姨娘并无关系呀。”
“没了三姨娘的唱词,我们的生活少了很多色彩呢。”
“连祥真是很会说话,只是三姨娘现在哪还有闲情吊嗓子,这一点嗜好早被飞机吓跑了。”
“日本人真是太可恶了。”
“日本人为什么要轰炸我们?不会是要抢夺我们的银矿吧?”
“他们不但要抢夺我们的银矿,还要抢夺我们的土地。”
“这不就是强盗吗!”
我说日本人就是强盗,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强盗。
她问我日本人都长什么样,是不是都跟史密斯似的?都是尖嘴猴腮?
“听说和我们中国人差不多,更早以前或许就是我们中国人。”
“那就怪了,和我们同宗一脉,干吗还那么凶残?”
“是啊,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软弱好欺吗?”
三太太和我一样找不出一个受欺负的理由。可恶的小日本,竟然不给我们一个充分的理由。骂了半天小日本,三太太又要听她的戏文了,那大喇叭一开便有一个沙哑着嗓子的男人吼起来了,像河面上搅动的一个漩涡,嗡嗡地回响着,整间屋子都旋转起来了,三太太很陶醉的样子,并不认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可怕的漩涡中。这样的房间多待一会儿都是痛苦。
从三太太的屋里出来我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游荡着,聆听着寂静中阴霾的潮气微弱的喘息,这颤颤悠悠徐徐拂过的湿气与黑夜相容,使夜色变得更加倦意朦胧。我转悠到父亲的上房前,听到了父亲熟睡的鼾声,可屋里的灯还亮着,从门的缝隙里我看到父亲光着脊背趴在床榻上,而坐在床边的青儿正为他不停地瘙痒。我没有打搅父亲,悄悄离开了前院。
下人们住的北跨院里灯火早已熄灭了,劳碌了一天,能有一个安静的睡眠也是一种福气,下人们倒比我们做财主的想得开。
风信子屋里的灯亮着,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她在独自饮酒,这个寂寞的女人要靠酒来打发时光了。她已经是醉眼朦胧了,连说话也吐字不清了,“小……少……爷,是陪我……喝酒来了吗?”
我说:“风信子还有这雅兴呢。”
她说:“酒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忘却烦恼。”
我说:“酒会让人乱性。”
她说:“我回不了家了。”
“风信子是嫌路远吗,从石化门到宋家庄不过是隔着条黄河和几十里山路,乘马车也就半天功夫。”
她没有和我调侃,仍自顾自地说着要回家的话。战火蔓延越来越大了,她渴望回家的梦想成了泡影。
我说:“战争会结束的。”
她说:“什么时候?”忧愁的眼睛带着疑问的神色。
我说:“不知道,也许快了。”
她忽然笑起来,但笑得极不真实,只是一种声音,是没有表情,没有感受,只有声音空洞的笑,就像在三太太屋里听到的留声机中伴奏的司鼓,有的只是节奏。她认为我和镇长一样,串通好了要骗她。
我说:“我倒是希望你尽早回到家乡去。”
她说:“你是想赶我走,可我已经走不了啦,是可恶的战争把我留在了贺家,现在我已经习惯贺家了,再待多久也无所谓了,何况镇长也舍不得我走呢……”她的目光中有一丝诡秘,我不知道那预示着什么,想认真看个明白,她竟带着抑郁的神情睡着了。这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机会,我是指那张地契。我又想到了她那个描金镶贝的木匣,打开木匣的钥匙一定就在她的身上,风信子已经睡熟了,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搜寻着,一边脑子里思考着那把打开木匣的钥匙会在她身上的什么位置。我想让她翻一个身,要知道像钥匙之类的一些小饰物大多数人都喜欢把它挂在腰间。就在我要动手让她翻一个身的时候,她突然呻吟了一声,就是这一声柔弱的藏在酣睡中的呻吟让我改变了初衷。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那样的一张地契对贺家有什么作用?现实的东西我们都无法把握,要那样一张废纸又有何用?这一想法让我突然变得很是沮丧。
从风信子的屋里出来我直接上了碉楼。
黄河的水流声柔弱的传来,像谁在推动着一盘大磨。
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了,夜空的深邃正渐渐打开。
那游弋的星光,从天河中洒落下来,像一块艳丽的绸布,又像一块浮动的色彩,缓慢徐徐下落,我不认为是我的视觉出了问题,那洒落的星光像什么,他们在互动平稳的跳跃中组成了惊人的奇妙图案——紫黑色的衬底,蓝白相间的纹络,闪烁不定的,复杂而多样的光点,在深远的空间如飞鸟般穿梭,像那些鸽子——瓦灰的翅羽,尾巴根处有一道白色的月牙痕迹。那标志是如此和谐统一,我似乎看到了她们运行的轨迹。她们滑过深沉的夜幕,顺着山梁游过来了,贴着山脊轻柔而缓慢的行进,就像铺展开的巨毯,柔韧地匍匐而上,又快速俯冲急下,厚重而又轻巧。那浩大的磅礴之势在山谷间形成绵延不绝的回响,像一阵风,更似一条奔涌的河流,喧哗地流动着。她们在山嘴那里骤然打个回旋,像海面上跃动的巨浪,散乱开来,又极规则地聚拢了;又有如飞落的瀑布在半空里四散飞溅,雨雾般飘零了,散落了,在细风里化作飞扬的雨丝,布满天宇。她们是如此层次分明,如此均匀有序,那是无数生命的组合体。她们的运动显得平静而又喧闹,我已经感受到了那光束,是的,那是一束光,从那闪亮完整的群体中分离而出,有着极端的强烈和精巧的细致。她正向我渐渐靠近,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凝聚的光焰在我眼前绽然开放,如夜晚盛开的花朵,我想我就要触摸到她了,我抖动的手指在夜色与星光的交融里竟有了透明的质感。
“来吧,靠近我。”那似有似无的声音,让我感觉到置身在梦境。
耳际边风声掠过,夹杂着一缕绵长纤细的光泽,同时有笑声响起,像深空中骤冷的寒气。
“来吧!还犹豫什么呢,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时刻。”笑声里有尖刻的意味。
“你觉得可笑吗?我不怕的,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害怕的。”我不相信这话是我说出来的,可的的确确是我。
“告诉我,你不是个懦弱的人,有着足够的胆量。”声音在夜空里回响。使人不由得想起那些潜伏在夜色中的种种恐怖的传说。
我感觉到自己的想法渐渐地跟这夜空中的笑声靠近了。
……
“什么人?”是家丁的断喝。
那奇幻的光束飘然而逝。连同那鸽群般翻飞的星火也一同隐遁了,这真实而又虚幻的视觉过程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以至竟愣怔了好半天。
“是什么人?”家丁拉开了枪栓。
夜重新宁静下来,平淡无奇。
“再不回答我要开枪了。”
“你吃了炸药吗?”
“是小少爷,刚刚听到小少爷在同什么人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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