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奏：三九天的树头舞
著名植物文化专家 何 频
过了新年元旦，冬的巷子便愈走愈深。一岁最冷的时节，年年于此发力，山河肃穆冷冻，逐渐桎梏起北方大地。“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数九寒天，三九四九与小寒和大寒节气对应重合着，老话说：“大寒小寒，冻作一团。”黄河两岸的中原腹地，本是廿四节气的发源地，对应节气的律动一向最准。这时候，枯树枝头的果实许多还没有落尽，——苦楝树当年泛黄的新籽带些去年的老籽，点点老籽颜色陈旧，干缩似葡萄干。香椿树的串籽，迎风而呼啦啦响动，偶尔有脱落的，旋即打地有声。特别是栾树，这些年颇受宠，人们把它作新兴的行道树广泛栽植，南北的城市和新农村四处可见，无论黄山栾和复叶栾，别名美称为灯笼树。深冬的雾霾带着白霜，早上湿漉漉的潮气将栾树迟落的籽荚染得黑黢黢的，中午一过，干了又变惨白，总之颇难看。例外还有些带彩的果实，如西府海棠的果实，大小不尽相同，有红似山楂和冬红果、山丁子的，有的则似樱桃或小白杏，在头角峥嵘的树头上还结的很稠。如果此前你没有观察过这样的情景，第一次遇到会吃一惊。同为木本海棠，垂丝海棠的果实却小多了，颜色也单调，似紫褐的豆梨，或曰棠梨。
冬之硬壳僵硬，却结不住孕育中杂树的花蕾。白玉兰的花蕾，自从霜降落叶时就显得很稠密了，阳历年前，有几粒向着阳光忍不住差点开花。这时它更多的花蕾膨胀的厉害，整体已经含苞欲放。白杨树的鳞芽，其实也是花蕾，因为白杨树先花后叶，“九九杨落地，十九杏花开”，说的是届时杨花纷纷飘落。这一刻，如果折一枝近观，白杨圆鼓鼓的花蕾紫红油亮，更多的开始朝虬曲的树梢集中呈飞梭状。木瓜树，曰药木瓜者，新生的叶芽和丁香的叶芽似绿豆和青豆。贴梗海棠花芽与叶芽齐发，四五粒一簇的花芽拥挤凸出，冷不丁崩开调皮的小花，一朵精巧的小花似红梅花……斑鸠将要开口，灰喜鹊、花喜鹊、楝八哥，麻雀与寒雀，旋风一样打来回，一遍遍掠食扫荡冬树的果实，弹压树枝起舞，而且还啄蜡梅花，毫不吝惜地打落胭脂豆一样的梅花的花蕾。
冬至而一阳生，意味着春天就临近了。杜甫咏《小至》：“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元稹《咏廿四节气诗·小寒十二月节》：“小寒连大吕，欢鹊垒新巢。拾食寻河曲，衔柴绕树梢。霜雁近北首，雊雉隐聚茅。莫怪严凝初，春冬正月交。”小年祭灶前后，世人准备过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过年的步履越发紧张，而树木树芽和花蕾的萌动也同样紧密。敏感的自然观察者不仅有古人和华夏的智者，曾写作《春将至》，又名《立春前后》的随笔名篇，那位东瀛已故的老作家井上靖，他也说每年一过了元旦新年，“把贺年片整理完毕，就会感到春天即将来临的那种望春的心情抬起头来”。“今晨，从写作间走下庭院中去，只见一棵红梅和另一棵白梅的枝上长满牙签般小而硬的蓓蕾……日本的大自然，在为春天做准备的家当，既十分复杂，又朝三暮四，但是总的看来，恐怕也还是呈现着一种严格地遵循既定规律的动向。梅、杏、李、桃、樱，都在各自等待时机，准确地出场到春天的舞台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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