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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最后的“奇迹”送给谁?——青岛时的闻一多与方令孺

江淮时报 2016-09-27 00:00 大字

[摘要]青岛时的闻一多与方令孺

□李传玺

胡适1931年1月24日的日记里有这么一句话。那天他从上海乘船前往青岛,途中“又读昨日新出的《诗刊》第一号,其中也有绝可喜的诗。一多有一首《奇迹》,很用力气,成绩也很好”。第二天十二点到青岛后,杨振声、闻一多、梁实秋等人来接,然后到顺兴楼吃饭喝酒。当天胡适又记道:“我同一多从不曾深谈过,今天是第一次和他深谈,深爱其人。 ”

这是一首49行的较长的诗,体现着新月派诗的主张,形式均齐谨严、意象繁复瑰丽、旋律复沓悠长,全诗采用先抑后扬的方式来表达他心中真正的“奇迹”和对“奇迹”的坚贞期待。那么什么是作者这么期待等待的“奇迹”呢。全诗的最后给出了答案:“一阵异香,最神秘的/肃静,(日,月,一切星球的旋转早被/喝住,时间也止步了,)最浑圆的和平……/我听见阊阖的户枢砉然一响,紫霄上/传来一片衣裙綷縩——那便是奇迹——/半启的金扉中,一个戴着圆光的你! ”

读这最后的“奇迹”,我突然觉得这是在期待着颤动灵魂的爱情,等待着一位梦中的情人,你看这所有的意象以及它们的组合,似乎全是两性结合的隐喻或象征。

蓝棣之先生新编的 《闻一多诗全编》,我看到闻先生自《死水》后,基本上没再写诗,而是把所有精力放到了学术研究上,这首诗只是闻先生到了青岛后 “偶一为之”,在这诗之后,虽然闻先生又写了首《八教授颂》,但没有写完,只是首“残”诗,《奇迹》成了闻先生的最后诗作,或者说压轴之作。

青岛的“蓓蕾”

近读舒芜先生口述自传,说到他的九姑方令孺,“九姑比我父亲大一岁,是同胞姐弟,两人感情很好”,“九姑长得漂亮,又有风度,又有气质……考古学家、美学家常任侠先生,是我堂兄方玮德的同学。他就曾对我谈到过,说他平生所见到的美人,数九姑是第一。九姑的女儿李伯悌 (陈庆纹),是个翻译家。在我们这一辈人当中,她算是很有美貌了,可是常任侠说:‘比起她的母亲,她还是差一点。 ’”“抗战前,九姑曾经一度离开南京(注:婆家所在地,虽然此时已和丈夫分居,但仍住在家里),去国立青岛大学任教,当中文系讲师。那时,青岛大学的校长是杨振声,中文系主任是闻一多。 ”“相传这期间闻一多与九姑之间,还有点小小的感情风波,后来当然都平息下去了。 ”

读到这些,我突然明白闻先生最后的“奇迹”是方先生,最后的诗献给的是方先生。翻看梁实秋先生的回忆,也证实了这一点。梁实秋在《谈闻一多》中说:“志摩误会了,以为这首诗(指《奇迹》)是他挤出来的……实际是一多在这个时候自己感情上吹起了一点涟漪,情形并不太严重,因为在情感刚刚生出一个的时候,就把它掐死了。但是在内心里当然有一番折腾,写出诗来仍然是那样的回肠荡气。 ”

这个“蓓蕾”就是他和方先生交往中萌生出来的。梁先生还有这番回忆,“一多在南京时有一个学生陈梦家,好写新诗,颇为一多所赏识,梦家又有一个最亲密的写新诗的朋友方玮德,玮德是方令儒的侄儿,也是一多的学生。因此种种关系,一多与令孺成了好朋友,而我也有机会认识她。青岛山明水秀,而没有文化,于是消愁解闷惟有杜康了。由于杨振声的提倡,周末至少一次聚饮于顺兴楼或厚德福,好饮者七人 (杨振声、赵太侔、闻一多、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和我)。闻一多提议邀请方令孺加入,凑成酒中八仙之数。于是猜拳行令交错乐此而不疲者凡两年。其实方令孺不善饮,微醺辄面红耳赤,知不胜酒,我们亦不勉强她。”

台静农先生晚年也回忆过这场景:“昔年在青岛作客时的光景,不见汽车的街上,已经开设了不止一代的小酒楼,虽然一切设备简陋,却不是一点名气都没有,楼上灯火明濛,水气昏然,照着各人面前酒碗里浓黑的酒,虽然外面的东北风带了哨子,我们却是酒酣耳热的。 ”胡适到青岛时,中午杨振声、闻一多、梁实秋等人在顺兴楼请,晚上仍在顺兴楼,就加入了方令孺、邓仲纯等人。27日,胡适记道:“到顺兴楼吃饭。青大诸友多感寂寞,无事可消遣,便多喝酒。连日在顺兴楼,他们都喝很多的酒。今午吃酒尤不宜,故醉倒了李锦璋、邓仲纯、陈季超三人,锦璋甚至跪在地上起不来。我的戒酒戒指到了青岛才有大用处,居然可以一点不喝。 ”

就在这样的过程中,闻一多和方令孺产生了感情。

拥有共同的话题

具体说来,1928年闻一多任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因不适应人事纠纷,1930年6月辞职后,与梁实秋应老朋友杨振声的邀请,来青岛大学任职,闻任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梁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刚抵青岛的闻一多,最初是住在学校斜对面金口路的一幢红楼里,那是学校为他租下的住所。但因为是一楼,光线幽暗,所以不久就搬到文登路的一栋小房子里,房子位于汇泉湾的西北角,离浴场不远,环境幽静,出门就是海滩,涨潮时海水往往会涌到门口三四米处。由于此处离学校较远,而且山路高低不平,所以每日闻一多去学校上课,总是拿上一支手杖,在山路上悠然而行,经过鱼山路,则邀上住在此处的梁先生,两人结伴,一边谈诗论文一边缓缓向学校走去。

几乎同时,由邓稼先父亲、著名美学家邓以蛰介绍,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方令孺也来到青岛大学中文系任教,担任讲师,教授《昭明文选》。闻是就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两人免不了交往,方令孺虽然有中国古典文学的深厚家学——祖父方宗诚,师从方东树,曾入曾国藩“幕府”,父亲方守敦,协助吴汝纶创办桐城中学,是一位有影响的诗人兼书法家。

但毕竟刚登上大学讲坛讲授中国古代经典,在备课过程中遇上问题也需向闻先生请教。如梁实秋所说,两人还有一个交集“方玮德和他的诗”。闻一多对陈梦家和方玮德的诗是相当看重的。闻一多在给他们的信中说,“我曾经给志摩写信说:我捏着把汗夸奖你们——我的两个学生,因为我知道自己决写不出那样惊心动魄的诗来,即使有了你们那样哀艳凄馨的材料”,“玮德的文字比梦家来得明澈”,但对他俩的诗所存在的缺点,如不用标点使诗的节奏不分明,使用“梅毒”、“生殖器”一类赤裸的文字,句式不整齐等给予批评,要求他们“长篇‘无韵式\’的诗,每行字数似应多点才称得住”,“长篇的结构应拿玮德他们府上那一派的古文来做模范”。闻一多开始以有这样学生诗人为荣。

一次当他和方令孺说到方玮德时,曾要方令孺帮他要一张方玮德的照片来,以便“时时在我案头与我晤对”。闻一多说到此事时这样说:“玮德原来也在中大,并且我在那里的时候,曾经与我有过一度小小的交涉。若不是令孺给我提醒,几乎忘掉了”,现在他写出那样优秀的诗来,“即使我们毫无关系,我也无妨附会说他是我的学生,以增加我的光荣。我曾托令孺向玮德要张照片来,为的是想借以刷去记忆上的灰尘,使他在我心上的印象再显明起来。这目的马上达到了,因为凑巧她手边有他一张照片——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愉快”。

对《奇迹》的回应

《新月诗选》录有两首方令孺的诗,全是写于这个时期。读这两首诗,你明显可以感到它们是对《奇迹》的回应,或者说《奇迹》是对它们的呼应,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组对话式的文本,诗意与感情在这里展开了回环式的交流、深化与升华。尤其是名叫《灵奇》的诗,其中这样写道:可是这灵奇的迹,灵奇的光,/在我的惊喜中我正想抱紧你,/我摸索到这黑夜,这黑夜的静,/神怪的寒风冷透我的胸膛。如果把这两首诗同《奇迹》串联起来解读,或者是“奇迹”表白后,方令孺用这两首诗既表白自己感情的真挚,但也表白自己的无奈与回绝。

方此时是什么样的处境呢?作为亲侄儿的舒芜这样说明:“九姑的婚姻当然属于家庭包办模式,是我的伯祖父拍的板。她被嫁到南京一个银行世家,婆家姓陈,祖籍是我们桐城邻县怀宁人。两家过去肯定是有交情的,所以缔结了这桩婚姻。九姑与丈夫一同赴美留学,回国后,两人之间的感情渐渐有了裂痕,姑丈在上海沪江大学当经济学教授,另娶了人,常住在上海”。

梁实秋写刚到青岛的方令孺:“她相当孤独,除了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以外,不喜与人来往。她经常一袭黑色的旗袍,不施脂粉。她斗室独居,或是一个人在外面而行的时候,永远是带着一缕淡淡的哀愁。……不愿谈及家事,谈起桐城方氏,她便脸色绯红,令人再也谈不下去。 ”这“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即指闻。应该说方此时对闻产生感情是正常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毕竟方令孺出身于那样的“世家”,同时还由于是女性,比男性更多层因性别而产生的“束缚”,她只能如梁实秋所说“古井生波而及时罢手”。如此选择,我们也能给予深深的理解。

“涟漪”终止于“现状”

两人的感情产生了社会“涟漪”。面对“现状”,闻一多选择将家小接来以正视听;而方令孺送走胡适后不久,先回了自己南京的“家”过春节,并给时在南京的陈梦家带去胡适请她转告的喜欢他的诗的口信,第二年到北京姐姐方令姞处养病并试图到北京谋职。临走时,此时来青大担任讲师的沈从文送上了深深的同情,并给徐志摩写了封信,托其照顾方令孺并给她在北平“找点事做”,信中说:“方令孺星期二离开此地,这时或已见及你。她这次恐怕不好意思再回青岛来,因为其中也有些女人照例的悲剧,她无从同你谈及,但我知道那前前后后,故很觉得她可怜。 ”

此时她和闻恐怕仅剩了 “罡风吹不熄灵魂的灯”。

但此后两人的命运都发生了 “奇迹”:闻从保守的自由主义者变成了激进的民主主义者;方在后辈的影响下逐步成为共产 主 义 战 士 ,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8年担任了浙江省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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