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自然文学的典范
刘学刚的《草木记》,以生长于洪沟河畔的五十三种野草野菜为经络,讲述了这片坚实厚重土地上的熟悉的植物的习性特点,为我们展示出一片熟悉又新奇的自然天地;又贯通自然、风俗、文化和作者情感的多维角度,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去思考、审视、发掘每一棵曾经养育我们而又被我们遗忘的野草野菜的深层自然价值和文化内涵,熔铸着作者的呼吸、心跳和思索,警醒着每一个走出田野,远离故土自然的我们,应该珍视的是什么,铭记什么。
全书语言风格秉持刘学刚的一贯特点,亦朴亦拙,亦华亦诞,饱蘸情感,用刻刀般的文笔,像一个微雕大师,又像一位顾自陶醉的舞者,在灯光摇曳里,或在空旷的舞台上,挥笔雕刻,衣袂当风,为我们描绘着一棵棵或熟悉,或陌生的家乡土地上的植物。
如果仅仅是介绍某种植物的物态属性药用功能,那查阅百科全书或药物词典就行了,刘学刚的《草木记》没有简单的囿于这些,不仅把它们当做草木,更是看成一种生命的智慧,是值得我们尊重的生命个体。人类创造了城市,上帝创造了乡村(库伯语)。没有比蓊郁茂盛的生命更让人沉醉的。植物的智慧不比任何人类的智慧低下。比如写菸莜,作者说“菸莜是幸运的,河流给予了它鲜活的思想异质的思维,让它的草本有树木的架构。草木千千万万,大自然也有足够的智慧和宽阔的想象,它不会复制自己的灵感,它想让植物世界千姿百态。作为草向树的过渡,菸莜的出现,体现了大自然独特的构思和创造的深意。”“车前草叶片之间的夹角正好是137.5度,每一个叶片的生长经过了缜密的思考和精确的计算,和它的左右结构成一个黄金分割角。植物比人更清楚它们应该集中精力做什么,它们为种子的旅行殚精竭虑,冥思苦想,生产出最为简单最为实用的形态各异的行囊。”刘学刚像一个好学的学生,仔细地打量思索着每一种植物的实用价值和美学意义,并且学习它们,尊重它们。而不是根据人们所需,将它们归为杂草。
已逝的散文家苇岸在他的作品中说,人与自然是共时性的存在,是对等的,对话的,处在恒在的交流状态。所以他总是怀着一颗博爱之心关注着我们身边的事物。苇岸批评道:中国文学只有聪明、智慧、美景、意境、技艺、个人恩怨、明哲保身,唯独不见一个作家应有的与万物荣辱与共的灵魂。他秉持着美国新环境理论的创始者、“生态伦理之父”奥尔多·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阐释的“大地道德”的思想,坚持所有生命都应该是平等的,土地应当被尊重和被热爱。
而刘学刚的《草本记》正是这种思想的传承。因为每一种植物都是值得尊重的生命个体,它们为大地的繁茂和人类的繁衍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当那些美妙绝伦的植物因为人类的生活所需被划分为庄稼和杂草两种形式时,作者都在内心一直惶恐而不安。
现在我们还不能体悟《本草记》一书的价值,就像一块浑金璞玉的耀世出场需要时间的打磨,但是,可以想见,在多少年之后,我们就会发自内心的感谢刘学刚,就像我们现在感谢亲茹百草,保存秘方的李时珍一样。因为没有他的观察和文字,没有他在虫鸣春日或烈日当头的野田里的谛视,我们已经无处查找那一棵棵默默独处自然角落里或已消泯无迹的草草菜菜的名称和面目。当我们在灯红酒绿的厅堂,在杯杯盏盏的光影里,偶尔发现或者回忆起那些曾经润泽过我们肌肤,点亮过我们生活的贫贱的草草菜菜们,只有它们才能引领我们重新想起那个艾草清明的黄昏和露起泽畔的黎明。那一个个文字,经由岁月的打磨已经变成珍贵的沉淀在岁月之河中的珠贝,让我们在品味之余,泪水涟涟。
法布尔在他的荒石园构建了他的昆虫王国,索罗在瓦尔登湖畔营造出自己的思想城堡,多少年后,刘学刚会拥有自己的一个具有文学意义的地标,那就是枝繁叶茂草木葱茏的洪沟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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