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俏:认为金融越多越好 这是最大的谬误
【编者按】
3月23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刘俏在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主办的“2018两会后经济形势分析会”上发表了以“中国高质量发展内涵”为主题的演讲。
刘俏认为,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的转轨,需要密切关注金融风险的汇聚。“金融风险之所以会不断汇聚,主要是三个原因,一是经济的微观基础脆弱,企业的投资资本收益不高。二是市场和管理层对金融的认知存在偏差,基本的反映形式是总认为金融越多越好,其实这是一个最大的谬误。三是制度基础设施不完善,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套利机会和监管漏洞。”
刘俏表示,防范金融风险汇聚,要在提升企业的质量和投资资本收益率的同时,加大研发力度和能力。并对金融形成一个正确的认知。“而更加长远的,是要增加对制度基础设施的投资,以更包容的心态来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
刘俏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刘俏演讲内容的整理:
今天这个主题,我会侧重讲一个问题,就是金融风险。从十九大开始到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到两会期间,这个说法大家应该也是反复听到。
中国经济在过去40年高歌猛进,到目前为止应该说是完成了工业化过程。但是我们的微观基础——企业的投资回报不是太高,投资资本收益率不是太高。这是理解中国经济问题很重要的一个切入角度。
以上市公司为例,根据我们的统计数据,到2016年,过去十八九年的时间,平均投资收益率是3%-4%,也就是资本投进去后带来的收益税后是3-4分钱,这其实是一个不太高的水平。这个水平意味着,我们实现一个很高的增长目标,是在资本回报不高的情况下靠大量的资本投入拉动,即以银行信贷作为驱动的固定资产投资,这几乎是中国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增长逻辑。
这种增长逻辑下是可以实现一个很好的增长数字,比如说每年6.9%,或者是6.7%,甚至可以定得更高一些,但是带来的后果也是比较可怕的,我们看到结构性的问题在汇聚、金融系统风险在汇聚。
基本给定这样一个前提、一个经济的微观基础,我们思考、强调未来经济发展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怎样通过寻找新动能来提升投资资本收益率(ROIC)以减少对投资率的依赖,而投资率背后是大量的银行信贷、是资源的非有效的错位配置。通过这种方式来实现一种比较高质量的经济发展。
中国经济正在进行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调整。我们为什么讲高质量发展特别重要,直到去年为止我们的经济增长逻辑还是传统逻辑。很多人说2017年是了不起的一年。确实了不起,GDP6.9%,比2016年的6.7%又回升了,很多学者认为中国经济已经正式走出了L型的下面这一块,已经开始往上走、触底反弹。
我想给大家讲两个数字:2017年社会融资总量是19.4万亿,而GDP净增长量不到6万亿元,就是说你用将近三块钱的融资仅拉动了一块钱的GDP,宏观经济的边际效应在减弱,这给我们的投资效率打了很大问号。而这里面的微观基础就是企业薄弱的投资率。
在此背景下再来讲金融风险。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是目前我们国家的三大攻坚战之一。为什么会出现系统性金融风险?主要是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刚才提到的,经济的微观基础比较脆弱,具体反映为企业的投资资本收益不高。我刚才讲到经济增长两个东西起作用:一个是投资率、一个是投资效率,假如投资效率不高只有靠投资率,投资率背后是大量的银行信贷、大量的资金用来支撑投资率上去,最后形成风险在各领域的汇聚。比如我们在过去一段时间,新动能找到之前,GDP的拉动力量来自房地产和基础设施的投资,这里面大量的投资项目回报并不高,自然而然资金汇聚过去之后极有可能变成我们讲的系统性风险。这是很重要的原因。
第二个原因可能会有争议,我个人认为是我们大量的企业和管理人员对金融的认知是有偏差的,基本的反映形式是总认为金融越多越好,其实这是最大的谬误。
我去年看了一下,中国大概有28个省市自治区的金融增加值占GDP的比例在5%以上,与美国相比,这个比例也是很高。北京2017年金融附加值占GDP的比例17%,上海是17%,天津是12%。对比全球金融中心,纽约、伦敦、香港都是14%,指标越高意味着金融越发达,但实际上北京和纽约做对比,哪个金融体系在支持经济、商业繁荣上做出了更大的贡献?大家可以思考这个问题。
当金融像脱缰野马一样对GDP的贡献开始突然增长,伴随着的必将是一个很悲催的局面。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讲好金融和坏金融的概念,我们最近有一个小突破,我们研究了一下什么样的金融有助于资源配置效率的提升。我们把金融资产分解成市场主导和政府主导的两部分,这两部分正好是垂直的、相关的。分解之后会发现政府主导对资源配置效率提升是负相关的关系,市场主导是正相关关系。我想说的是,我们对金融的认知其实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更多的金融,而是更好的金融,而且能够去识别好金融。我们目前刚刚开始。
出现系统性金融风险的第三个原因跟制度基础设施不完善有关系。我们经常强调基础设施,但是对制度基础设施投资是不足的,带来的后果,最简单的例子:一个简单的信用风险都不能做出一个正确的估值、一个定价来,还讲所谓的价值双轨制,这种情况会带来一系列的套利机会、监管漏洞,带来金融的乱象。这三点合在一起我们就会出现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汇聚。
因为种种原因,信息不对称、制度上的短板,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对信用风险做出评估。我们对中国上市公司做了分析,发现A股上市公司在同等情况下,控制行业、企业规模、控制盈利情况,国有企业比民营企业平均的子成本要低138个基点,我想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定价失效。怎么消除同样的金融资产给出不同的定价的现象,背后是需要我们在制度基础设施方面做大量的投入。
基于以上三点原因,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未来该怎么办?我想第一要提升企业的经济微观基础、企业的质量,提升企业的投资资本收益率。研发能力与企业家精神是很重要的环节。同时对金融形成一个正确的认知,我想是非常重要的。第三是更长远的,增加对制度基础设施的投资,以更包容的心态来建设我们的现代化经济体系。这三点合在一起或可以消除掉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汇聚,未来10年、20年、30年中国经济会处在一个相对比较健康、正常的状态。
(本文由澎湃新闻根据现场速记整理,未经演讲者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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